第三十一章 兵勇交恶（四）

    湘勇与绿营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曾国藩被弄得左右为难。

    一份由武昌转递的军情快报，飞也似地进入长沙。

    曾国藩一览之下，登时汗如雨下。

    “带勇之法，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礼。仁者即所谓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也。待弁勇如待子弟之心，尝望其成立，望其发达，则人知恩矣。礼者，即所谓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泰而不骄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严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临之以庄，无形无声之际，常有懔然难犯之象，则人知威矣！守斯二者，虽蛮貊之邦行矣，何兵勇之不可治哉？”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求缺斋日记类钞

    导读:太平军攻取金陵，定国都建王府，开始享受胜利果实。

    占据岳州扰两湖，骆秉章有其心无其力，一心想保长沙城。

    兵勇不和，曾国藩身心憔悴，决定走步险棋。

    （正文）咸丰三年二月初十日（公元1853年3月19日），太平军终于按预定计划，顺利占领两江总督所在地金陵。是役，江宁将军世袭忠勇公祥厚战死，两江总督陆建瀛自杀身亡。

    越十日，洪秀全颁布天条:诏改金陵为天京，定天京为太平天国国都。随后，为减轻天京压力，杨秀清命天官副丞相林凤祥、地官正丞相李开芳，各督率所部神兵天将，直取扬州，并从扬州出发，至浦口与吉文元部、朱锡锟部会集，进入安徽，以分清军攻势；金官正将军罗大纲统带中一军，会同木一总制吴如孝所部左一军，兵发江苏镇江，围而取之。

    咸丰得到奏报后，登时惊昏在地。

    咸丰苏醒后，马上召肃顺等近臣进宫。

    当着肃顺等人的面，方寸大乱的咸丰连蹦带跳，连骂带嚎，全不顾忌自己九五之尊严，与市井混混一般无二。

    除肃顺稍有镇静外，其他王大臣全吓得浑身乱抖，一地的磕头声。

    当日就飞传圣旨:著钦差大臣向荣总督各路人马，约十数万，在孝陵卫驻扎，为江南大营，随时收复金陵；著钦差大臣署理河南巡抚琦善总督北方各路人马，亦在十数万之上，速援扬州并就地驻扎，为江北大营，会同向荣等合力围困占领金陵的太平军，觑机收复。同时让军机处著令各省，无分昼夜，加紧向即将筹建的江南和江北两个大营输送饷、粮，有胆敢懈怠者杀无赦！

    咸丰此时把全部精力与饷力都投到向钦差和琦钦差两个人身上。

    向荣可不是个等闲人物，他是大清**兴以来出了名挂了号的常败将军。

    向荣早曾国藩九年出生，四川大宁人，寄籍固原。字欣然，行武出身。从军后随军镇压河南滑县李文成起义，事平叙功，以把总记名，旋实授。后自把总累升为总兵、记名提督。道光二十七年，任四川提督。三十年三月，调湖南提督，旋镇压李沅发起义。是年九月，为广西提督。咸丰元年二月，洪秀全举旗起事，率军赴桂平与之作战。大败，奔逃如飞。上命追剿太平军，督军尾追太平军至武宣、象州。太平军并不理睬。向荣自以为太平军怕了自己，开始放开步伐。哪知太平军行至一处密林处隐伏，等他赶到，突然放炮厮杀。向荣率军再次狂奔，快赛离弦之箭，太平军无论怎样都追赶不上。太平军止住脚步，继续前进。向荣不敢怠慢，马上提军又尾追过来，仿佛在为太平军保驾护航。东王杨氏秀清气得想出千条计策万般招数，只是甩他不掉；洪天王更是整日把“向妖头”三个字挂在嘴上，但也奈他不得。几年下来，太平军打到哪里，向荣便跟到哪里。尽管这期间他与太平军交了无数次的手，几乎次次败逃如飞，还因此两次被朝廷革职，但就是毫发无伤，身体养得特棒。

    有人几次向咸丰奏请派能员换掉向荣，但咸丰坚持不允，还振振有词，对上折的人大加申饬:“向荣这个人可是个能员！你们看着，将来能替朕剿灭掉粤匪的，非他莫属！他打了这么多恶仗，粤匪竟然不能奈他分毫，这是多大的能耐！”

    咸丰说这话不多几日，就赏加向荣钦差大臣衔，专办军务。

    捧着圣旨，向荣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至一连多日，向荣不是抽自己嘴巴，就是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惟恐自己是在做梦。

    圣旨下达不多几日，北方各路人马开始奉旨向扬州一带进发。但琦善却迟迟耽搁在途中，像老鼠一样地缓慢推进。向扬州进发的北方各路人马开始各行其事。洗劫村庄、强行搜刮百姓钱粮、糟蹋民女等事，一日就发生十几起。地方官派快马把消息报进京城。

    京师为之轰动，一时物议喧腾。咸丰闻报大惊。

    很快，圣旨由八百快骑送抵琦善之手:前已有旨，著琦善总督北方各路人马，速援扬州并就地驻扎。等因。现各路人马已驰赴扬州，琦善身为钦差大臣，想已起程多日，现行至何处？尚需几日到达？著切实奏报。钦此。

    不多几日，又一纸圣谕分别递到署理湖广总督张亮基、署理湖北巡抚青麟、署理湖北按察使楚军统帅帮办湖北军务江忠源的手上:“江忠源著实授湖北按察使帮办湖北军务。著张亮基会同青麟、江忠源等，限期殄灭湖北境内余匪，不得迟疑不决，贻误事机。”

    一榜出身靠团练起家的江忠源，正式进入一省三大宪行列。

    所谓三大宪，是指一省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一省当中，巡抚抓总，布政使（全称是: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专管一省的财赋、地方官考绩等事，按察使（全称是: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则负责全省刑名案件和督察官员的风纪，是一省司法事务的最高长官。

    在清代，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合称一省的三大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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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岳州图存（一）

    占领金陵后的洪秀全此时在干什么呢？

    金陵城里的书院、贡院、寺庙连同大量的文化古迹、古建筑被焚毁后，洪秀全又命令神兵天将，将存放在各处连同民间收藏的图书、典籍，其中含有存世无多的珍稀秘本等，悉数收缴，堆放到一起烧掉。洪秀全称此举是灭妖书。

    洪秀全此时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个中国人，也是读这些书长大的。

    忙完这些，洪秀全便收到了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奉天命奏上的本章。

    本章标题是:东王杨秀清奏请兴工盖造天朝宫殿本章。

    本章曰:“小弟杨秀清立在陛下暨小弟韦昌辉、石达开跪在陛下，奏为起造天朝宫殿，先期奏明事:缘弟等前奉二兄诏旨，命招木工泥工，起盖天朝宫殿，迄今多日未能奉行，弟等罪实有余。今蒙天父开恩，殿右四检点张潮爵由安徽解回各项匠作兄弟，弟等拟于令伸后正侍卫张维崑带领各匠，在朝门伺候，或先起内宫，或先修后林苑，恭候二兄照明，以便弟等转饬该官遵旨办理。如此缘由，理合肃具本章，启奏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御照施行。”

    本章未及读完，洪秀全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持了。江宁省城金陵的占领，预示着他的皇帝梦就要实现了。他将拥有一个和大清国皇帝不相上下的华丽无比的皇宫，他将拥有四宫七院佳丽，五千宠爱在他一身！（古代皇帝是三宫六院，三千宠爱，洪上帝一定要超过他们！）

    他擦了把热泪，提笔在本章上用颤抖的手批了“御照:明天辰刻兴工。钦此。”

    把本章打发女官送走，洪天王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当东王杨秀清走进来，要与他谈事情时，他不仅没有发现，还在美滋滋地笑，跟个傻子一般无二。

    杨秀清笑着说:“小弟来给——”

    洪秀全大吓了一跳，以为刺客到了；杨秀清急忙闭上嘴，把要说的话强咽回肚里。

    洪秀全愣愣地看着杨秀清。

    杨秀清被看不过，只得道:“小弟告退。”

    望着杨秀清的背影，洪秀全起始茫然，继而反思，最后终于醒过腔来。

    “这个跳脚神、烧炭翁，他大概也不想再住茅草屋了。”洪上帝这样想。

    为了让同甘共苦的兄弟们也沾些圣恩，统统远离茅草屋，他随后便下达了“兴造各王王府”的天条。

    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等人接旨后，果然欢喜异常。几朝古都金陵，于是开始大兴土木，建造起一座又一座王府。

    洪秀全不久又突发奇想，颁了一道“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诏”。

    诏书曰:“朕诏仝前知之:爷哥朕幼坐天堂，天国太平空中扬，天国万样爷为头，太平一统天山江；今改为上帝天国，普天一体共父皇，自今玺印通改刻，上帝天国共荣光，玉玺改上帝天国，各印仿刻顶爷纲。朕今诏明天上地下人间，天父上帝独尊，此开辟来最大之纲常。朕今细思上帝、基督下凡带朕、幼作主，天朝号为太平天国，虽爷乃太平天帝父，哥乃太平天主兄，到底爷为独尊，全敬上帝，改太平天国为上帝天国，更合真理。断自今，玉玺内‘太平天国’四字改刻‘上帝天国’；凡天朝所封列顶中承爵衔前刻‘太平天国天朝九门御林’十字冠首，通改刻‘上帝天国天朝九门御林’；凡诏书各件有‘太平天国’四字，通改换‘上帝天国’，以正万古孝敬爷之纲常，普天一家尽归爷哥，世世蘼既，永远人间恩和于无尽也。钦哉。”

    此诏书下达未及两天，洪秀全又颁布了一道“多妻诏”。

    洪秀全在“多妻诏”里规定:天国居民，海外番众，皆以多妻为荣，“东王西王各娶十一人，南王至豫王各娶六人，高级官三人，中级二人，低级一人。”洪上帝本人则可以有妇“八十八人”。

    此诏下达，杨秀清第一个在人后表示了不满:“去他娘的蛋！他现在一晚上睡的婆姨，也不止八十八个！”

    现在石头城里的一切，尽管或多或少地都沾染着太平军将士的鲜血，但在洪秀全、杨秀清等人的眼里，这些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

    不久，洪秀全又亲自为自己和东、北、翼三王各制定了一整套冠服。

    按着时令的不同，他为自己设计了四种王冠。

    朝冠（又名角帽、金冠），有喜庆朝会大事时所戴。形如圆规纱帽式，缀双龙双凤，上绣满天星斗，下为山河一统。他自己认为很美，其实和清朝的王公们薨逝时所戴的头冠相差无几。

    风帽，秋冬所戴，黄缎制，以角帽上所有之物衬于帽中。洪秀全因经常在梦里与他的天父上主皇上帝对话，导致长年头疼。为了保暖起见，此帽特别厚实。

    帽额，绣双龙双凤，满天星斗，山河一统，中留空白，錾金“天王”二字，龙九节。洪秀全把此帽制成这个样子，是受广东乡村供在灶间的一幅图画启发。百姓大年三十家家都供此画。画中人头上戴的帽子，就是这个样子。至于画中人是哪位大神，因烟熏火燎，洪秀全没有看清下面的字。

    凉帽，夏日所戴，用竹片编成，帽上饰物如朝冠。

    他给杨秀清制定的王冠也是四种。

    朝冠，形如兜鍪，顶竖一缨枪，左右各立一龙，中立一凤。

    风帽、黄缎制，所绣之物如朝冠。

    帽额、绣双龙单凤，中缀金色“东王”二字，单凤在云中，龙九节。

    凉帽，饰物同朝冠。

    他给韦昌辉制定的王冠也是四种。

    朝冠，形如杨秀清头冠，改缨枪为小黄伞，左右各一龙，中立一凤。

    风帽、与杨秀清同。

    帽额、改“东王”为“北王”，其他同。

    凉帽、与杨秀清同。

    他给石达开制定的王冠亦是四种。

    朝冠、与韦昌辉同。

    风帽、与韦昌辉同。

    帽额、改“北王”为“翼王”，其他同。

    凉帽、与韦昌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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