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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突然冒出的线索让大家看到曙光,觉得抓住凶手不过顷刻之间,谁知十一月初五,外头竟又传来消息:

    第三起案件出现了!

    都昌府和云汇府交界的一个小县城内,土财主秦勇家中突然爆/炸起火,一家六口和十多个下人被炸死、烧死,伤者也有许多。

    因爆/炸助长火势,紧邻的一位乡绅家里也被波及:院墙垮塌砸死一人,另有角房门窗被引燃,两名睡梦中的小厮堵在里面出不来,生生被烟呛死了。

    一般情况下,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又是照着杀人全家去的,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极高,但等真正讨论到是否并案时却出现了分歧。

    就连平安县衙内部,也分了两派。

    “是否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图磬说,“或是其他寻仇的,只是找不到机会,如今发了大案,正好叫别人背黑锅。”

    从作案手段到人数,第三起案件与前两起明显存在许多不同,如果仅凭死者也是有钱人这一点就简单粗暴的并案,似乎缺乏说服力。

    刘捕头他们也是这个意思,闻言便道:“属下记得前些年曾发过一次案子。有个盗贼入室劫掠,连犯数案之后被捉,审讯时却对其中三起死活不认。当地官员也觉有异,复又调查,果然捉到另一名歹徒,原来是他故意跟在后头混淆视听。若非那官儿心细,只怕要叫第二名人犯逍遥法外了。”

    晏骄反驳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模仿犯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并案处理。”

    模仿犯罪这个专业术语是她第一次说,不过因为十分浅白易懂,大家一听也就明白了,都觉得这个形容很是简洁明了。

    “模仿犯罪可能是祸水东引,也可能是变态崇拜和追随,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见众人都看过来,庞牧也投来鼓励的视线,晏骄继续道:“从犯罪者的角度来考虑,自然是模仿的越像越好,可秦勇一案呢?除了主人家有钱之外,竟无一相似之处。难道犯人会看不出么?若这么简单叫人断定为不同凶手所为,岂非前功尽弃?”

    图磬愣了下,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似乎更有道理。

    庞牧点点头,“还有呢?”

    “前两起案子发生之前,外界几乎没掀起什么风浪,没人设防,所以凶手肆无忌惮,”晏骄谨慎分析的同时,又大胆进行犯罪侧写,“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可以在将被害人一家上下迷晕之后,不慌不忙的挨个割喉。”

    “但是现在不同了,两起大案震惊全国,哪怕是偏远的村镇也略有耳闻,不管是官方守卫盘查,还是民间百姓的警惕心,都不可同日而语,他再想故技重施,像以前那样慢慢来,恐怕不太可能。”

    “可是放火就简单多了。这几日干冷又有大风,一旦起火很难及时扑灭。或许他只需要一些油或是炸/药,然后找机会溜进去放一把火,再飞快的消失就好了!”

    “这说明犯人对外界信息非常关注,为了保证成功可以放弃惯用作案手法,细心谨慎却又足够疯狂。他可能不太起眼,看上去很本分,甚至有些可怜,能在很短时间内取得别人的信任或是同情,并且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更重要的一点是,从第一起案子到第二起案子,中间隔了足足四个月;而第二起案子到第三起案子之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作案手段也更简单粗暴,丝毫不在意会误伤无辜。这并非是单纯距离缩短可以解释的,更多的还流露出一种紧迫感。很明显,他知道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开始着急,并渐渐丧失冷静。”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非但没有暂时隐匿,反而选择顶风作案,可见其执拗与疯狂,这种人后期做出再歇斯底里的事都不为过。”

    这是晏骄短时间内第二次提到疯狂。

    她缓缓吐了口气,说出最后的结论,“他从南向北一路犯案,第二、三起案件虽然都在云汇府境内,但确实在一步步往平安县逼近。我很怀疑,赵光耀就是他的第四个目标。”

    庞牧率先点头,眼中露出赞赏和喜悦的光芒,“我已联络云汇知府,向他询问秦勇身份背景一事,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事实证明,这个快还真是快。

    当天下午,云汇知府派来的衙役就五百里加急到了,不仅带了云汇知府亲./

    晏骄也知他心中不快,想了下,便去精心准备了宵夜。

    食物天生就有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夜,来点热乎乎的东西真是最美不过。

    熏制的腊肉已经可以吃了,她慷慨的取了一大块切成薄片,在砂煲内的米饭上摆了厚厚一层,又点了些泡发切碎的青菜干儿。

    经过熏制的腊肉结实紧致,纹理鲜明,刀切下去会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还能感受到那种特有的弹性。

    一个好厨子仅凭手感就能判断食材的好坏,只是简单的切肉动作,晏骄就很肯定自己这批腊肉做的非常成功。

    煮饭的空档,她挑了根最肥嫩的排骨剁成麻将大小的块,煮去血水后先炸至微微焦黄,这才正式调味开煮,稍后加入事先泡发的豆角干翻炒后细细的炖。

    灶膛内的柴火噼噼啪啪的烧,锅内菜肴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渐渐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厨房。

    豆角干吸饱汤汁后重新丰盈起来,蔬菜的清香和肉类的醇厚肥美一点点融合,等到最后,豆角软烂入味,排骨也入口即化,只需要用牙齿轻轻一带,自己就乖乖从骨头上脱落了。

    大口的肉固然过瘾,可偶尔吃到带脆骨的部分,咯吱咯吱,别有一番滋味。

    一饭一菜里都有肉,夜里吃了不免腻味,她又取了几条新鲜胡瓜,大刀拍碎后只用蒜泥和香醋拌匀,酸辣可口,清爽开胃。

    这会儿的胡瓜都是洞子货,价格奇高,就这么小小两条,放在外面都能买一只肥鸡了。

    打完拳的庞牧心情平静不少,洗过澡后又回到书房内翻看卷宗,听说晏骄过来,还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手上端的大托盘,闻到里头飘出来的浓烈香气。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忙一手稳稳接过沉重的托盘,另一只手直接把人拉进来,转身时还抬腿将门踢上。

    “你莫不是个半仙能掐会算,不然怎知我饿了?”他笑道。

    姑娘辛辛苦苦做的,他便是再蠢,也知道这份心意要细细领受的。

    晏骄莞尔一笑,也觉得意,“你晚饭吃的不多,又去练武,冬日里不饿才怪。”

    说完又眨眨眼,“我也饿了。”

    两人相视而笑。

    庞牧让她进里面隔间坐了,又去倒热茶。

    因是晚上,正经吃茶不免走了困,他便取了麦仁茶,滚滚煮了一壶。

    这还是他上回见晏骄在元山寺吃的香,特意打发人出去买的。原本想着挑个时候送过去,谁知一忙活起来,竟给忘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晏骄在他面前打开了那个不断从缝隙中拼命散发香气的砂煲,“那个是我自制的煲仔饭,可惜有些仓促,材料不足,不过滋味儿应该不坏。”

    那煲仔饭上一层肥瘦相间的肉片,边缘与沙煲接触的地方还在微微颤抖,不时炸出一个油花,显然刚从火上拿下来不久。

    经过烹调之后的肥肉呈现美丽的半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底层的米饭。瘦肉是深沉的红棕色,表面一层油光,引得人垂涎三尺。

    “这就是害你前阵子忙的人仰马翻的腊肉?”庞牧一脸稀罕,又凑近了闻了口,“果然与寻常肉不同。”

    说完,他又闻了闻,不大确定的说:“似乎有些果香气。”

    “正是!”晏骄用勺子直接插到砂煲底部,连着脆脆的锅巴一并挖到碗中,“风干的那些还没好哩,这是果木熏制的一批。”

    其实煲仔饭这种东西,最适合一个人抱着砂煲大口大口的吃,不过考虑到夜已深,又有别的菜,他们两个分着吃刚好。

    吃饭么,本就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下头是焦黄的锅巴,中间是雪白的米饭,再往上是晶莹的腊肉片和碧莹莹的蔬菜,一层层好看极了。

    “好巧的心思,”庞牧赞叹一回,狠狠挖了一大口,又夹排骨吃,只觉满口咸香,鲜美无比,连连点头,“这个也好。”

    晏骄咔嚓咔嚓嚼锅巴,心想真香啊,改天应该单独做点锅巴,当零嘴。

    啊,说到香脆,蛋卷似乎也不错呢,中间再抹一点甜甜的红豆沙或者绿豆沙,哦,枣泥也好……

    她的眼睛无意中扫过外面书案上的卷宗,忽然想起一种近乎荒唐的可能,“假如赵光耀真的是目标之一,自己必然有感应,他会不会索性自己也犯点事儿,去找两个儿子狱中团圆?”

    庞牧被她的突发奇想惊的呛到了,忍不住笑起来,斩钉截铁道:“不会。赵光耀极其自负,这种人只信自己不信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别说他自己进来,只怕这会儿还在想法子往外捞人呢!”

    他说的没错,赵光耀确实在想法儿捞儿子。

    前头那几个被杀的只是没本事,死就死了,可他赵光耀可不一样,只要对方敢来,直叫他尝尝什么叫有来无回!

    他命人入城打探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意外得知那新晋仇人竟然就是连日来避而不见的县令,登时怒极反笑。

    “好好好,怪道这样嚣张,原来衙门就是他自己开的!不过区区一个县官儿,竟也想拿捏我?”

    他立即又向都昌知府写了第二封信,里头除了信纸之外还夹了厚厚一沓银票,叫人连夜送去。

    却说都昌知府孟径庭接到赵光耀第一封信时,本不以为意,觉得区区一个外乡人,自己堂堂知府难道还弹压不住?只要原告没话说,想来庞牧贵人事忙,也不会太过计较。

    可等赵光耀的第二封信到了之后,他就恨不得跳起来往自己脸上抽几巴掌,然后将这烫手山芋丢得远远地。

    庞牧,他娘的赵光耀你这鳖孙竟然让本官压制庞牧?!

    孟径庭火烧火燎的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儿,招来心腹,“你速速将这两封信都原样退回去,只说我出门巡视去了!”

    见他难得惊慌,师爷十分不解,上前道:“大人,他不过一介县令,即便与州等同,可到底矮您两截,何苦畏惧?”

    自家大人拿钱替赵光耀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偶尔也能得些好处,怎的偏偏这次就不成?

    孟径庭正愁没处发泄,抬头骂道:“你懂个屁!”

    要真是一介知县就好了。

    他明面上是知县,可又哪里是简单的知县!真当国公的名号是假的吗?

    自己这知府放在地方上,倒是能看,可在人家那超品国公面前算个屁!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身上只有知县一个光杆儿名头,终究是与圣人幼年相识的情分,那可是从龙之功!与他作对,跟与圣人直接做对有何分别?谁人敢惹?

    孟径庭越骂越气,越想越害怕,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个不停,又神经质的喃喃道:“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厮害我好苦,真是害苦了我!”

    “……望大人命那小贼即刻放人……”

    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吾命休矣!”孟径庭越想心越凉,索性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满脸颓然。

    “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混账,生了儿子却不好好管,如今惹到不该惹的人头上,竟还要拖我下水。”

    “不对,他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抓那赵家崽子,想来已经知道赵光耀多年来的恶行,如今便要寻个由头发作了。”

    “对了!”他忽的站起来,惊恐不已道,“或许,或许他本就有意留下赵光耀与我通风报信,到时来个顺藤摸瓜人赃并获,便要对我开刀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怕聪明人多想,就好比现在,孟径庭越想越觉得许多原本正常的事情也都不正常了,而庞牧的所有动作都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就好比前任平安县令,说不定压根儿就不是自动离任,而是私底下还犯了旁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事发被……抓了!不然天下之大,他庞大爷为何偏偏要来这平安县?

    剿匪?真的是山匪吗?

    再往深处想一想,又或许,他的意思,便是圣人的意思!

    孟径庭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完了!

    朝廷这潭水真的太深了,他竟不能参透一二!

    那师爷原先不知道庞牧的底细,这会儿听自家主子颠三倒四的一说,也是吓破了胆,情急之下忙进言道:“大人,左右前任县令已经走了,人不在跟前儿,无从对质,您就是否了又如何?那平安县到底不是您的直接辖下,且这山高皇帝远的,您只说自己被蒙蔽了,一无所知,不就完了吗?”

    “胡言乱语!”心烦意乱的孟径庭猛的一甩袖子,面容惨白,“你真当他是寻常武夫那般好糊弄吗?但凡骗过他的,早不知投胎几回了!”

    保不齐上任平安县令这会儿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说完,他干脆伏案大哭道:“完了完了,老夫辛苦经营半生,真是一朝失蹄,全都完了呀!”

    那就是个煞星杀神!手底下不知挂了多少万的人命,如今仗都打完几年了,西北几国说起他的名字来还能止小儿夜哭!本官有几个脑袋够他砍,几条老命够他搓磨?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啊!

    自从知道自己手底下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之后,孟径庭简直是寝食难安,生怕对方什么时候找到自己头上。

    素来爱财如命的他甚至当机立断,迅速斩断了绝大多数银钱往来,努力兢兢业业清正廉洁。

    天可怜见,十数年寒窗苦读,他立志就是当个贪官呀!结果这还没捞回本来,竟就被迫走上了清正廉洁的路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还有百姓为表感激,偷摸的送红鸡蛋,他真是心情复杂,百感交集:他差这几个红鸡蛋吗?他想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的!

    孟径庭这辈子都没这么虔诚的乞求过:求求您老了,赶紧他娘的升官儿吧!

    本想着好歹还有赵光耀这个财神,偶尔偷偷摸摸干一笔,也算不亏了。可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赵光耀那老匹夫直接就干了笔大的:直捣黄龙,头一回出手就惹到了祖宗!

    孟径庭心中翻江倒海的,思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是瓮中鳖,庞牧之所以不直接动手,也是想给自己主动坦白的机会……

    是了是了,自己好歹是圣人亲自任命的正四品知府,如今他没有尚方宝剑在手,哪里能说杀就杀?

    想到这里,孟径庭忽然又觉得有了一线生机,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命人磨墨铺纸。

    死道友不死贫道,趁着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是赶紧主动坦白的好。

    左右坏事都是赵光耀自己做的,他不过……从犯,对对对,最多被流放!好歹还能有命在。可若一意孤行,等到那杀神登门,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脑袋……

    都说无巧不成书,好事儿坏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孟径庭的认罪书还没送过来,可庞牧面前却已经站了一个登门说要主动认罪的。

    “韩老三,你说要认罪,认什么罪?”庞牧略感诧异的看着堂下惴惴不安的韩老三,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的又一种套近乎的方法。

    大堂上很冷,这会儿又开着门,冷风呼呼的从外灌进来,可韩老三却浑身冒汗。

    庞牧猛地抬高声音,“你击鼓鸣冤,此刻却闭口不言,难不成要戏耍本官!”

    韩老三猛地一抖,咬咬牙,突然高高的撅着腚,以头凿地道:“大人,小人,小人要举报那赵光耀威逼小人窥探大人行踪!”

    作者有话要说:赵光耀:“知府大人有人搞我,你快给我做主!”

    知府大人:“有钱请讲!”

    赵光耀:“听说那人是平安县令庞牧,大人你快搞死他。”

    知府大人:“……狗日的赵光耀要害我!国公爷,下官招了!”

    庞牧:“……你谁?”

    论脑补帝与挂逼孰高孰低。

    云汇知府:“国公爷救我!”

    庞牧:“我要案件详情。”

    云汇知府:“好的国公爷,听您的国公爷!”

    论都是知府,为何差距辣么大……

    ps,我想说主角团内,其实严格说起来,只有女主角自己是打从一开始就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啊!真要论起来,这一群大人都得叫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