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台风的影响，第二天下起了连绵不绝的中雨。

    然而李星却冒着雨来和萧楠见面，见面的地方是之前萧楠写给他的一个地址——位于市区内某个老小区巷子内的私家文艺酒馆。

    选择这里的原因是为了避开李星老妈的耳目。

    李星的脸色变得很差，他脸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萎靡不振，任谁在无数次差点死在车轮下后，估计精神都不会太好。

    年轻人的脑子发育本来就不算太成熟，理论上更容易被超自然现象征服，尤其是像他这样过度沉湎在追逐刺激中的家伙，他现在面对萧楠和苗枫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无限的疑惑，以及恐惧。

    恐惧和怀疑本身就是容易上瘾的。

    萧楠的穿着终于恢复了他一贯的老成得体，看起来像是个偶尔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白领精英，苗枫则穿的更青春气息一点，从哪方面看，萧楠的年龄似乎都比苗枫要大得多。

    昏暗的酒馆里有着极其隐蔽的卡座，萧楠和苗枫早就点了两份五颜六色的调酒招待李星，李星喝了几口酒壮胆，才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打算欺骗你，所以要告诉你真相。”萧楠道，“比起你整日沉迷在醉生梦死的赛车事业里，有更紧迫的事情等着你去做，那就是‘生存’。

    你是时候该为你和你的家人做准备，不然，你们就等着被杀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星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敢说萧楠是在吓唬人，因为他已经实实在在被苗枫吓得半死了。

    “我知道一些普通人不该知道的事情。”萧楠道，“在过去十年，世界级大财阀萧氏财团说服了好几个国家，暗中在亚马逊流域启动了一项巨大的工程，这项工程旨在促进全人类的终极进化。

    远离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极其复杂。

    但是据我所知，这项工程真正完工后，所谓的终极进化其实是终极毁灭，人类将无人幸免，是淘汰劣种人种的清洗计划——一旦计划完工，辐射范围会扩散到全球。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口会灭绝。”

    “……这是真的么？！”李星抱着头惊恐的问。

    “苗枫已经给你演示过了吧——他就是这项计划中逃出的实验品，他的基因已经得到过完全的改良。”萧楠道。

    “我也……我也能变成那样的人么？！”李星问。

    “能，萧氏向全世界的富豪提供基因改造计划，但是每个人的‘入场费’高达一千亿。你认为你老子出得起么？而且有很大的致死率。”萧楠道，“与其幻想那些有的么的，倒不如早点为你和你的父母打算，现在就开始修建避难所，说不定在大灭绝来临后还能活着。

    我和苗枫，正是致力于这项事业。我们逃到亚洲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能找到合适的地点制造避难所，我们并没有能力拯救全人类，但是，可以竭尽所能的

    救你。不如来参观下我们已经修造中的避难所如何？”

    “你们已经开始建造了么？！我能入伙吗？！”李星已经越发开始陷入萧楠的话语之中了。萧楠说的这些话，大概换了任何一个倾诉对象都会被认为是疯子，但是李星已经逐渐开始深信不疑了。

    “当然。”

    “为什么选中我？”李星又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有能力活下来。”萧楠道，“只有你能理解我们的事业。对那些还沉浸在日常安稳幻梦中的人们来说，再怎么预警也叫不醒他们。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危机意识比其他人都强得多，你这样的人，反而可以成为我们共建避难所的同志。”

    萧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这几天跑了一下李星就读过的小学，和他的班主任聊过，甚至还找到了李星写的狗屁不通的作文。

    看得出来，李星这个人非常喜欢末世文，觉得那种文体刺激有趣，连小学毕业试卷上的作文都鬼扯自己拯救末日世界。

    而萧楠告诉他的，其实还真的全部都是真相。只是挑了让李星感兴趣的方面来购引李星的恐惧和疑惑，进而增加让他相信的砝码。

    果然，李星上钩了，在他迫不及待的要求下，苗枫和萧楠带着他去了他们在沈钧豪宅的地下室所挖的避难所。

    避难所经过萧楠精心的经营，设置已经相当完备了，还有那些储存了几个房间的干粮和瓶装水，都足以证明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干得出来的事情。

    李星并没有去过沈钧家，他和他的表哥关系其实并不好。看了避难所，知道了苗枫的超人体质后，外加萧楠言语的蛊惑，李星终于信服了他们的话。

    “我会给你设计图纸，帮你完成你的避难所的改造。”萧楠道，“你可以像诺亚一样，挑选能够在末日来临时，进入你的‘方舟’的人选。”

    “我要把方舟的地点造在中学下面。”李星的眼中闪烁出了某种希望之光，“只有经过我挑选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是这个城市里，唯有臣服我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我会是新时代的王者！告诉我！那需要多少钱？”

    “你如果要建造超大规模的避难所，要解决各种手续问题，还要人力，物力，那是比你玩机车都重大的投入。单凭你的零花钱肯定做不到。”萧楠抱着手臂道，“但是如果告诉你父母，让他们来帮你，就不一定了。”

    “我父母？他们那种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训欢作乐的人，连进入我的方舟都没有资格！”李星冷笑道，“我要自己干！我要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他们的钱本来就是为了留给我准备的。

    但是我爸那个废物，每天只知道自己找女人胡混，在外面干些花天酒地的事情。

    我妈更是天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从来也不管我！

    我恨他们！

    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我的方舟！”

    说到自己的父母，他眼中闪烁着炽烈的恨意。

    萧楠心里冷哼了一声，明明他的父母给他提供了一出生就不输给任何人的家世，满足他疯狂飙车的任性愿望，真是讽刺，这就是溺爱孩子的报应么？

    “和我们联手吧。”萧楠道，“很快，迷雾就会笼罩世界，只有提前准备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我不懂什么金融方面的东西，但是我打算和你一起联手。我知道我妈最近在做大生意，而且要我签字，利用我的名头，但是我爸却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过惯了彼此遮遮掩掩尔虞我诈的生活，人生对于他们来说就剩下那点争权夺利了。

    他们说早就给我准备了一大笔财产，但是只有我成年后才能自己掌控。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我要用这笔钱为我自己打造方舟。

    既然你们很懂，我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你们来处理。我会把我妈叫我签字的那个合同弄到手，只要你能帮我把钱搞到我名下，这样我们才能联手。”

    “放心吧，既然你答应和我们合作，那么你的计划我就着手去准备了。我会把你的那座中学打造成人类最后的希望和据点。”萧楠说罢站在身高只有一米六几的李星身后，把手放在了他的双肩上。

    “在人类的法律还没有失效前，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允许我作为你的财务代理人。以及揭发你的母亲的这么多年来在公司里的违规操作，这样才能将她踢出董事会，让你坐在那宝座上。”

    “你不会在骗我吧？”李星的眼珠朝着上方转动，他的精神因为萧楠每一次话语都产生不稳定的波动，这使得他的眼珠出现了震颤。

    “苗枫已经给你展示了‘奇迹’，你还认为我们会欺骗你么？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们已经到达了。”萧楠捧着他的脸颊道，“我的宏愿是拯救所有可以拯救之人，我甚至比你的父母还要爱你。”

    李星仰着脸，长发犹如瀑布，倾泻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睁得不能更大，他眼中所见的，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脸庞，光辉璀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

    以至于，他的口中发出的言语都完全无法经过他大脑的运作就发出来，像是完全不是他自己在说话似的——

    “你是恶魔么？”

    “浮士德将我称之为梅菲斯特，那些古今的贤士和天才在睡梦中听到我的低语，我赐予他们灵感，揭示幻象，指引他们预见未来。”

    “我是你的人选么？”

    “不，你只是我的工具，你愚昧无知，你不值一名。因我不让你疯狂，你才在疯狂的深渊边缘悬浮。去吧，男孩，去完成你人生中也许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吧。”

    听到这声音的李星终于望向前方，双眼发直，缓缓朝着前方走出了一步。

    而在苗枫看来，萧楠只是把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李星便忽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变成了呆滞的状态。

    毫无疑问，伏羲利用萧楠的人身“作弊”了。虽然他肉眼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确信李星的状态应该是直接看到了伏羲的幻象。

    因为那种感觉苗枫自己深有体会。

    没有自持之力的人面对伏羲的幻象，只有精神崩溃和坠入终极的疯狂这两种结局。

    不过他一点都不可怜李星这贼小子。

    这小子早已在赛车道上见识了嗜血的愉悦，并以此成瘾，他招致伏羲的窥视，一点都不冤枉。

    这小子的精神已经快要解体了。

    不愧是伏羲。

    那么自己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好了。

    ——

    接下来几天的一连串事件，发展得太过诡谲，而萧教授却毫无知情，因为一切都是他去上班时发生的。

    首先是沈钧签署了放弃股份的协议，把股份移交给了李星。

    但是在签署了这份协议的当天，姨妈汪霞就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举报，因为经济犯罪的罪名而被拘留。

    而李星立刻把股份又交给了萧楠。

    至于李星的爹，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公司的一切都交给自己老婆打理，却还为老婆被抓而感到欣喜，因为他早就不满汪霞，自己妻子被抓，他不仅不设法搭救，反而落井下石，提供了很多证据，导致汪霞彻底没法翻身。

    他终于重掌了公司的大权，便开始听信自己最新宠爱的小三的建议，把小三一家都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可想而知，不久的将来，他的家业也即将易主。

    但是这一切对于李星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伏羲给予他的“赐福”，让他的精神只勉强保持了几天正常。

    如果他只听信萧楠世界末日那一套胡说八道还好，大概只会做个满脑子幻想的蠢货，然而谁也想不到，伏羲竟然会在那时忽然“临界”，出现在只属于李星自己的视界中。

    虽然伏羲许诺会让他悬停在疯狂深渊之上，但是却只是暂时的“悬停”而已。

    在汪霞入狱之后的次日，李星便忽然发了狂，彻底精神错乱，因此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整件事来看，萧楠努力保住了沈钧的股份，甚至连伏羲都神秘的“临界”，推波助澜。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也无法阻挡汪霞的阴谋。

    她竟然早就提前预约了数名记者，让他们准时发布那些照片。

    所以，这些照片最终还是无法挽回的出现在了各种娱乐八卦微博、新闻、帖子之中。

    就算沈钧花了大价钱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可是毕竟放出去的消息，还是有很多人看到。

    尤其汪霞恶毒的提前指使人把这些照片放在了萧教授所在大学的论坛上。

    就算她得到了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爱子精神疯狂错乱这些报应，也无法消弭她已经铸下的罪恶。

    就连伏羲都无法制止。

    萧教授迎来了自己事业上最黑暗的时期。

    而沈钧则迎来了自己感情上最重大的危机。

    在照片被放到论坛上的那一天，萧教授提前就回到了家里。

    就算外面大雨如织，他却没有打伞，只是默默的穿着淋透了的外套进了客厅。

    昏暗的客厅里没有点灯，只有沈钧默默抽的烟头的光点。

    屋里都是烟味儿，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根。他已经尽力了，现在那些照片正在全力被撤销，他的公关也开始在“辟谣”和“澄清”。

    但是没用的，这些照片已经被萧教授的单位知晓了。而他本人想必也一定看到了。

    他努力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唯一不想伤害的人却受到了最大的伤害。

    痛苦。

    只有无言的痛苦。

    如同这满屋子的烟味，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