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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杜家田庄的后山上种着树,平日有人专门上山打理,因此铺着青石山路。

    夏沅拄着拐,多少有些不方便,所幸冯瑾是个体贴的:

    “夏姑娘,山路难行,要不你扶着我的胳膊走吧。”

    夏沅正要拒绝,就听袁翊在那开口:

    “承光,我鞋里钻石子儿了,还是你来牵飞马吧。”

    冯瑾‘啊’了一声,随即回道:“哦。那夏姑娘你自己当心些。”

    说完,冯瑾便上前去从袁翊手中接过飞马的牵绳,飞马力气大,走得快,冯瑾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飞马的脚步,没一会儿,一人一狗就上山了。

    夏沅慢悠悠的从装模作样掸鞋面,一看就有话和他说的袁翊身旁经过,不做理会。

    袁翊则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面前走过,两步追上:

    “你少跟冯瑾搭话。”

    夏沅斜睨袁翊一眼:“你让他别来跟我搭话不就好了。”

    袁翊:“……”

    他不想吗?

    只是不好跟冯瑾开口,他没法将夏沅前世的种种恶行诉出,自然也就没法跟冯瑾解释夏沅为什么不是好人。

    夏沅冷冷白了他一眼,傲然向前。

    袁翊心中憋着气,说:

    “你特地折回来告诉我檀香的事,定然另有所图,不会是知道凶手是谁了,想跟上来袒护他吧?”

    夏沅目不斜视往山上走,心里意外袁翊的机敏。

    袁翊扫向夏沅,将她看似淡定自若的神情收入眼中,说道:

    “看来我猜的不错。”

    夏沅不置可否,忽而一笑:“袁世子又发癔症了吗?”

    “你!”袁翊愤怒,夏沅打断他继续说:

    “这么能猜,你倒不如猜猜,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凶手。”

    袁翊直言:“杜旭不可能是凶手。”

    夏沅耸肩:“谁知道呢。我觉得他嫌疑最大,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

    袁翊高声反驳:“胡说八道!”

    夏沅淡淡然扫了一眼自己的指甲:“不是袁世子你先胡说的吗?”

    袁翊直接被她噎住:“我……”

    因为没法否认,他先前说的话确实都是猜测,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夏沅认识凶手。

    走了几十阶后,夏沅不想走了,正好山路旁有块突石,她拄着拐杖坐过去。

    坐下的时候手背上蹭了点青苔,夏沅想拿帕子擦擦,才想起来自己的帕子被袁翊拿走装香灰了,没法子只能用手指揩掉青苔,蹭在旁边的树皮上。

    袁翊走了两步,没见夏沅跟上,回头看见她坐下了,不禁问:

    “怎么不走了?”

    夏沅摆摆手:

    “我累了,你们自己去找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袁翊心生警惕:“你想撇开我们去给谁通风报信?”

    夏沅愣愣抬头,这么刁钻的可能性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袁翊居然直接问出来了。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夏沅说。

    袁翊根本不信她:“鬼信你。既然来了,就必须跟我一起上山,我亲眼盯着你。”

    夏沅径直摇头:

    “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你爱做就自己做去吧,我不想做了。”

    袁翊蹙眉:“你什么意思?”

    夏沅瞧着眼前这一身正气,仿佛百鬼不侵的人,反问袁翊:

    “袁世子……不常杀人吧?”

    “什么?”

    袁翊以为自己听错了,尽管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但他纵横沙场的时候,这女人还不知在干嘛呢。

    “我不常杀人?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夏沅两手往后面突石上一撑,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中撒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嘴角却勾着一抹邪里邪气的浅笑,显得颇为放松:

    “我说的不是战场上。”

    袁翊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语气不耐:“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少卖关子。”

    夏沅指着山下的方向,说道:

    “如果你断定你朋友不是凶手,那他失踪的理由就只有一个——被凶手藏起来了。你是凶手的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会把他藏在他家附近的山上吗?”

    既然选择把人藏起来,那就不会选个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

    袁翊想起先前夏沅说要往官道那边找,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按照杜家庄人的口供,昨夜有两辆马车进庄子,一辆是杜旭的,另一辆就是薛梁的。

    出事以后,昨夜驶入庄子的两辆马车都在,就是说杜旭是被凶手徒手带走的,从凶手这迂回的杀人方法来看,应当不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否则他完全可以半路在马车里对薛梁下手。

    凶手杀了薛梁以后,没有顺手把杜旭也杀掉,而是选择把他带走藏起来,这说明凶手不想滥杀无辜,但他却有必须带走杜旭的理由。

    也许是杜旭认识凶手,也许是杜旭跟凶手打了照面。

    不管怎么说,凶手都不会把杜旭藏在他家庄子的后山上。

    不藏在后山,那就只能把他带走,可先前飞马分明闻到杜旭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袁翊脑中灵光一闪,是了。

    凶手定是把人暂时藏在后山,然后去找了马车,马车来了以后,他或许用麻袋把杜旭装进去,扛上马车带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飞马在后山闻到杜旭气味,而官道那边反而没有。

    就在这时,冯瑾也牵着飞马下山来。

    “郢之啊,山上没路了。”擦了一把汗的冯瑾说。

    这小山头转一圈清清楚楚,连只猫狗都藏不住,更别说杜旭那么大个人了。

    袁翊这下不得不服,往夏沅看去,只见她坐在突石上老神在在的盯着自己。

    “去官道那边看看吧。”袁翊认清现实,指了指山下官道的方向说。

    冯瑾还在反应,飞马就积极响应主人的吩咐埋头奋进,它身量壮硕,有股子蛮力,冯瑾只是稍稍懈怠就使得手中牵绳再次脱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马像一条疯狗似的冲下山。

    好死不死的,飞马经过夏沅身边时,牵狗绳不知怎的套在了夏沅靠在旁边树干上的拐杖上,把她的拐杖一路火花带闪电般带下了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夏沅、袁翊、冯瑾:……

    早晚有一天,她会拿那傻狗来涮肉吃!

    夏沅心疼的看着被傻狗带着滚下山的拐杖想。

    没了拐杖对于一个‘瘸子’来说实在有点为难,袁翊也知道自家狗子犯了错,却抹不开面儿说抱歉。

    倒是冯瑾,坦坦荡荡,体体贴贴,主动对夏沅说:

    “夏姑娘,要不我背你下山吧。”

    夏沅意外的眉心一动,往袁翊瞥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可不是我先搭理他的。

    袁翊:……

    “怎么好劳烦公子。”夏沅矜持客气的说。

    冯瑾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锄强扶弱乃吾辈之责,夏姑娘别客气。”

    说完之后,冯瑾便上前将夏沅扶起,转过身弯下腰等着夏沅。

    夏沅再次看向袁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那表情在袁翊眼中仿佛在说:本妖精一会儿就吃了你兄弟。

    袁翊被这个想法弄得浑身一震,在夏沅打算跳上冯瑾背的最后关头,他猛地出手,把弓着腰等夏沅上背的冯瑾推到一边,沉声说道:

    “我来。”

    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感慨完之后,袁翊便迅速弯腰、撑腿,占据了冯瑾先前的位置。

    给推到一边的冯瑾直发懵,暗自纳闷:郢之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不过这下山的路难走,其实冯瑾虽然逞强答应了,心里也在纠结担忧,自己能不能把人平安背下山。

    郢之可能就是看穿了他的担忧,这才主动把背人的工作揽过去的吧。

    不愧是好兄弟,都不用他开口。

    “赶紧上来。”袁翊没好气的催促。

    夏沅秀眉微扬,转而对冯瑾无辜的问:

    “冯公子,袁世子是不是不太情愿背我?我有点不敢。”

    那面无表情却又矫揉做作的语气让袁翊满头问号,满心震怒。

    这女人简直了!

    冯瑾毫无所觉,上赶着解释:“不会不会,郢之这人最是讲义气的,他怎么会不情愿。”

    夏沅问:“是吗?”

    袁翊忍气吞声,咬着后槽牙回答:“是。赶、紧、上、来。”

    夏沅抿唇憋笑,终于连她自己装不下去了,在冯瑾的‘帮助’下,爬上了袁翊的后背,舒舒服服的被他背下山。

    下山的路太短暂,夏沅这时有点后悔,早知道可以让袁翊被她下山,她刚才就应该多往山上走走的。

    顺利走下最后一阶台阶,袁翊直起后背把夏沅放下。

    飞马早就到了山下,因为它的狗绳上栓了一根拐杖,它摆脱不掉,又不能视之不见,于是就在那追赶转圈,可无论它怎么转圈,就是追不到那根棍子,急得嗷呜嗷呜直叫,傻得要死。

    冯瑾把夏沅扶着站稳以后,就跑过去阻止飞马转圈,把夏沅的拐杖从飞马的牵绳中解开,用自己的衣摆擦拭干净后才递给夏沅,由衷赞道:

    “夏姑娘这拐杖还挺重的,是什么材质?”

    夏沅接过拐杖,前后翻看一圈,确定拐杖完好无损后才随口回道:

    “松木的。”

    冯瑾对木头不太了解,以为松木都是这么重的,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交谈的时候,袁翊已经率先往官道的方向走去,冯瑾和夏沅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袁翊蹲在官道路边的一处草丛旁观望着什么。

    夏沅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草丛中有一块藤草有被什么重物压倒过的痕迹,沿着那痕迹往前看,草丛边的砂石地上还有两道像是拖拽般的痕迹。

    袁翊看着这处,在脑中模拟出当时的情景。

    如果他的猜想不错,那杜旭昨晚便是先被人短暂的藏在后山,然后有一辆马车来到官道旁等候,杜旭被人从这里搬上车带走了。

    袁翊若有所思的来到官道上,这条官道是南北纵横,每日来往车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杜旭被藏在哪辆马车,又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完全失去头绪。

    下意识往夏沅看去,见她正扶着她的拐杖,蹲在那片被压倒的藤草旁。

    袁翊走过去问她:

    “有什么发现?”

    夏沅这回没藏私,指着被压倒痕迹左侧的藤草说道:“你看那是不是个脚印?”

    顺着夏沅指的方向,袁翊确实看到一只脚印,夜里露水重,脚上只要沾了泥灰就容易落下脚印。

    “好像是左脚印。”夏沅说。

    袁翊点了点头:“嗯,可见拉人上车的是个左撇子。”

    夏沅讶然抬头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冯瑾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左撇子?你们怎么知道的?”

    袁翊没心情解释,倒是夏沅念在冯瑾对她还不错的份上跟他解释:

    “比如你面前有只很重的沙袋,公子想把沙袋搬起来,一般先出哪只脚?”

    冯瑾模拟了一下搬沙袋的动作,对夏沅回道:“右脚。”

    “对。”夏沅点头:“因为公子是右撇子,搬东西右手用力较多,但这人搬东西时却是先出左脚。”

    “哦哦。”冯瑾恍然大悟:“对对对,是这样没错,怪不得说是左撇子了。”

    这时袁翊转过身来,沉声说道:

    “看来要想找到杜旭,得先查到杀薛梁的人是谁才行。”

    冯瑾习惯性跟着点头,而袁翊想怎么查案,夏沅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那就辛苦袁世子和冯公子了。”

    袁翊看着她问:“你不一起?”

    夏沅美眸微转:“不了吧,我又不懂查案。”

    袁翊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一句:“你要找的人是右撇子吗?”

    要说刚才袁翊只是怀疑夏沅折回来告诉他檀香的事情是另有所图,那现在他就能确定了。

    夏沅就是另有所图。

    她肯定隐瞒了什么对她或她认识的人不利的线索,所以才会殷勤折回,假意帮他,而现在她发现搬杜旭上车的凶手是左撇子,跟她猜想的那人不一样,便不想再继续跟着袁翊他们追查下去。

    被忽然变聪明的袁翊惊讶到,他是真的很了解夏沅,把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夏沅一开始确实因为怀疑凶手和师父有关,才会不胜其烦的折回来提供线索,现在确定凶手是左撇子,跟师父不是同一个人,夏沅当然就不想干了。

    袁翊猜中了她的心思,可那又怎么样呢?

    夏沅一脸懵懂:“袁世子此言何意?”

    冯瑾也听不懂 ,跟着问道:“夏姑娘要找谁啊?”

    袁翊没有回答冯瑾的话,而是直接来到夏沅面前,说道:

    “一日抓不到凶手,一日找不到杜旭,你就一日别想脱身。”

    夏沅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目光中透出一股与她外形完全不符的狠辣。

    冯瑾在旁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袁翊却满不在乎,一字一句说:

    “随我去大理寺。”

    夏沅:……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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