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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无知之幕(17)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在昏暗的灯光下像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蚂蚁,让人见之生厌。

    青年快速地扫了一遍转赠合同,然后把它叠好,又放了回去。

    合同是夹在扉页里的,质感很好的扉页上还有一个签名,应该是持有者的名字。

    签名的字迹实在不算是好看,像是为了追求格调,三个字龙飞凤舞的,甚至都不如幼童随手而为的涂鸦。

    青年辨认了半天,终于猜出了那三个字。

    “邱远泽。”

    有点耳熟,我可能认识。

    青年淡漠地想着。

    天色越来越黑,外面透进来的光相对而言就越来越亮。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始终不想打开灯,宁愿就这么半跪着借光读完手上的册子。

    可能是没有记忆之后缺少安全感吧。

    酸软感在消退,青年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开始恢复气力的身体,继续往后翻手中的册子。

    册子的前几页是一些裁剪下来又粘在纸页上的小方块,上面已经泛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但字迹还是很丑。

    青年微微地叹了口气。

    —

    3月18日,天气阴。

    这辈子最讨厌的人:简一,生物老师。

    ……

    5月24日,天气多云。

    学了点东西,还挺有意思。

    改天试试。

    5月25日,天气晴。

    他们说首先我应该建立一个人设。

    那就……努力上进,善良温柔,细致贴心怎么样?我听说大部分条件好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调调。

    真是蠢,哪有这样的人。

    6月10日,天气小雨。

    我问她觉得我怎么样,她居然说我是个暖男,说我很认真。

    呵呵,让她再高兴几天。

    舔狗我已经当够了,我要开始颠覆人设了。

    我想想,就找个机会让她看见我“真实”的一面怎么样?

    我的温柔上进都是假的,其实我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发火的时候会很可怕。而这些都是因为我父母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他们抛弃了我,我从小被爷爷奶奶养大,后来就成了自己一个人。

    我自己听上去都好可怜。

    不行,我要准备再多一点,我要看上去很诚恳很无助,然后“求”她不要放弃我。

    我兄弟说了:“要让她以为只有她才是最懂你的人,只有她对你是最特殊的,只有她才能救你。”

    7月10日,天气大雨。

    放暑假了。

    这些天过得挺充实,我让她朝我许诺,许诺完之后又抓她的错误,抓到一个错误就狠狠地骂她,非要让她对我求饶不可。

    本来就是,这些都是她的错,什么都听我的不就好了。

    然后我再对她好一阵儿,然后再抓错误,骂她。

    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还挺有用的。就是我做的时候有点吓人。

    真怕她掉头就走了,结果没有。

    前天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期待结果!

    7月13日,天气阴。

    哇,傻狗自杀了。

    我成功了。

    7月28日,天气多云。

    跟简一撕破脸了。

    9月7日,天气晴。

    切,不就抽个烟打个架吗,转学就转学,爷不稀罕。

    —

    泛黄的纸片到这里已经结束,青年几乎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厌恶,翻页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pua,pick-up artist,一种恶心又恶毒的情感操控。

    青年在心里排除掉自己是邱远泽的这个选项,然后缓缓地把这号人加上了黑名单,并打算报警。

    希望邱远泽有事,那女孩儿没事。

    他继续往后翻。

    相比于泛黄纸片上的详细,后面的记录就很草率了。

    有的记录没有日期,有的记录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有零星的几个字或几个词。

    只有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青年总结了一下邱远泽之后的记录。

    认识了一个朋友,朋友成为在逃杀人犯后,邱远泽还跟其保持着联系;让被pua的女朋友养他,用女朋友的钱开公司挣了点钱,不带套让女朋友连续堕胎;有过很多个情人,一个叫安吉拉的最长久而且几近上位;公司资金链问题;想让女朋友死。

    青年低低笑了一声,把册子塞回原处。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青年起身,无声地走到了门边,然后打开了门。

    惨白的灯光倾泻进房间,驱散了一室黑暗。

    门外没人,青年轻轻地关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套干净的病号服。

    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知道他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也没有钱。

    按理说他应该先找一个医生问问自己的情况,或者就躺在床上等待医生的到来。

    但是潜意识告诉他最好别这么做。

    青年又看了看过分安静的走廊,微微蹙眉。

    他继续往前走着,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走路的脚步声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目标本来是很明确的,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拐角处的电梯之时,他突然看见了有一间病房的灯是亮的。

    那是这一层楼上青年唯一看见的人为亮光。

    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莫名其妙的不安感,青年调转脚步,朝着那唯一亮灯的病房过去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电梯的指示灯仿佛恼怒一般地开始忽闪忽灭,在划过一串乱码之后最终停在了鲜红的“-18”。

    然后“啪”地一声灭了。

    ……

    缓缓走到那扇门前,青年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

    他又敲了一遍。

    大约一分钟之后,青年没有再敲第三遍,而是面色平静地选择了推门而入。

    他做好了里面没人的准备。

    房间里的灯依旧是惨白色调,内里的格局也和他刚刚的病房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青色床帘高高挂着,隔断了青年的视线。

    青年迟疑地出声:“你好?”

    空气依旧是一片可怖的沉静。

    青年不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掀开了床帘。

    满床鲜血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艳丽的花朵,死者瞪大的双眼空洞地看向一个角度。

    青年感觉到冰凉和刺痛同时贯.穿了他的咽喉。

    ……天旋地转。

    纤细的身影轰然倒地,嘈嘈切切的讥笑和低语响起。

    “现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反正你都杀了不少人,也不差再多几个。”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青年最后看了一眼。

    两男一女。

    后面那个搂着女人的西装男戴方框眼镜。

    —

    【是否使用补偿道具:重启时钟(初级)?】

    【重启时钟(初级):当玩家死亡后复活玩家至副本初始地点。温馨提示:时间重启仅对玩家本人有效,其他已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本道具品质为s级,不可转赠,不可交易,不可对他人使用。】

    【是否】

    【长时间未响应,系统默认使用。】

    【使用成功。】

    —

    空荡荡的医院大厅内,一个男人正交叠着双腿坐在长椅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内衬是米色的,脖子处漏出一块精致的锁骨。

    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裤脚整齐地收束进马丁靴,衬得修长双腿有力又漂亮。

    一副金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块小蛋糕,整个人斯文又禁欲,温柔和冷酷都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直到一个人凭空掉在了他怀里。

    季述之:……

    很奇妙的,他没有第一时间把青年扔出去。

    青年穿着一身病号服,身形有些过分瘦弱了,抱在怀里很轻,但很软。

    他的手有些不老实地搭在季述之肩膀上,让季述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白皙手腕上的黛青色血管。

    这人乖乖巧巧地躺在他怀里,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莫名地就让人不想撒手。

    季述之把青年半环在怀里,用目光描摹青年昳丽的眉眼。

    然后就撞入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