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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

    机场永远热闹,是个充满悲欢离别的地方。

    陆辰拉着黑色的行李箱走出来,先找洗手间,整理因为长途飞行而压乱的头发。8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短到他没觉得镜子里的人怎么变,长到烟海市第一机场没了。

    夷为平地,摇身一变,烟海市第二国际机场拔地而起。当初那个破破烂烂仿佛经营不善卖不出飞机票的机场只存在于记忆当中,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是13号登机口,13的3都快被人摸到没颜色了。

    简单打理好,镜子里出现一个清清爽爽的大活人,上飞机前陆辰算好现在刚好是烟海市的雨季,闷热,所以选择了一套短袖短裤的白色运动装。希望自己没算错吧,毕竟太久没回来,有关这座城市的点滴应该都不记得了。

    离开洗手间,他继续拉着箱子往外走,观察着周遭一切。机场变了,这座不算新潮的城市正处于改变期,而他这次回来主要也是因为城市建设,鲸屿岛要重拆、重建,要争取这个项目。

    烟海靠海,和繁华的大都市无力抗衡,只是一座依靠旅游的中型城市,老旧城区,长街小巷,隔几步就能遇见高大的绒花树,落雨时分便给这座城市覆盖了一层烟粉色,故而叫作烟海。除了城区还包括两个渡头,一个不怎么热闹的小岛。虽然名字叫鲸屿,却从没有过鲸鱼,只是岛的形状和鲸鱼类似,因此得名。在他印象当中,南渡头几近荒废,生锈的小船和捕鱼笼随处可见,渔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边,生活节奏很慢,无人的建筑和桥洞覆满涂鸦。

    还有一座荒废的游乐场和4年一次的烟花音乐节。他们相拥站在金属高台上,无数颗发光的水母烟花集体升空……

    正当他陷入回忆,苏御从他身后猛拍了一把:“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陆辰被拍得一震,回忆中断,不高兴摆在脸上。“你想拍死你爹?”

    “你别碰瓷,我现在可是医生,拍出事了我当场急救。”苏御说归说,给了一个分外用力的拥抱,“好兄弟,欢迎回来!终于回来了!”

    陆辰的肋骨再一次遭受挤压,怀疑这哥们儿就是仗着自己有行医执照所以故意伤人,时过境迁,当初连受伤小鸟都不敢碰的人如今都当大夫了,而且还是一个……

    “兄弟,可惜你不是omega,你要是个小甜o,我就送你一份亲手接生大礼包当回国见面礼。”产科大夫苏御的脸上有一对儿小酒窝,“外加产后恢复套餐。”

    “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人投诉你影响胎儿胎教?”陆辰觉得他很嚣张,拳头蠢蠢欲动。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读产科,可能和苏御信息素的味道有关。

    俩人都是alpha,一个玫瑰味,一个香草冰淇淋味。在一众雪松、皮革、烟草味的茫茫a海当中非常另类,另类到他俩高三时站在男a洗手间的大门前犹豫不决,怕压不住别人的信息素。

    “什么啊,我在医院很受欢迎的,儿科那边有小病人哭了都是我去哄,他们都夸我很好闻的。”苏御边走边说,两个大高儿在人群当中十分显眼,“我跟你打听个消息,城里都传疯了,鲸屿岛真要拆啊?”

    陆辰打开手机,手指动了动便输了个手机号进去。“是重建,我想把这项目搞过来。”

    “要真是你负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咱们的回忆……”苏御显然还要说什么,但是没说,两个人走出机场,踩着满地烟粉色的绒花步行至停车场。空气清新,绿树成荫,外加飘着濛濛细雨,将所有故事都压在一片湿气里,压得安安静静。

    如果仔细闻,还能闻到海的气味。

    很快找到车位,苏御一把拉开悍马前门:“陆总别玩手机了,先搬行李。老同学说帮你接风,酒店都订好了,就在你以前认错名字的橦苑大街。”

    橦苑大街是新城区的街道,当初陆辰发着烧参加数学竞赛,烧得晕晕乎乎,把“橦苑大街”看成了“撞死大街”。

    “等下,我存个手机号。”陆辰声音干哑,是长途飞行后的疲惫,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他手指一抹,又给这串数字加了个名字。

    苏御太了解他,在医学院呆久了,见着八卦兴奋不已:“飞机上认识的?”

    “这个不是。”陆辰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这个是。刚才那个是洗手间里认识的,蜂腰长腿,条顺盘靓。”

    “变态腿控,狗alpha。”苏御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搬行李!”

    橦苑大街是烟海市最著名的街道,办公楼林立,一片繁荣。景澄刚刚从洗手间出来,慢慢擦净双手,重新坐回办公桌前,银色的细腿眼镜将他的鼻梁骨压出一横条微微凹陷的红。薄削的腰身被淡灰色的西服马甲紧紧包裹,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

    南谨敲门后再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手旁,看向沙发里睡着的小女孩儿,声音不自觉降低:“睡着了?”

    “嗯。”景澄端起一杯黑咖啡,苦恼到头疼,“哄了好久,非要染头……”

    “这么小就爱打扮,也不知道随谁了……”南谨靠近时有异常清淡的雪松味,任谁都会以为这个不苟言笑的秘书是alpha,但实际上他是个清瘦的omega,只不过长得高,“刚刚替你接了一通电话,杜老师说高中同学搞聚会,问咱们去不去。”

    “不去。”景澄推了下眼镜,看向文件的第一页,“鲸屿岛这个项目咱们有人吗?”

    “有人,但不好办,竞争对手很多。”南谨很少用模棱两可的话来回答,除非真没把握,“咱们要争取吗?”

    “天王老子来了这项目也得落我手里。”景澄掐了掐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

    “忙这么多天了,给自己放个假吧。高中聚会挺好的,又不远,就在这条路上的立景大酒店。”南谨是想让他休息休息,“孩子我给你看着,反正你吃顿饭就回来。”

    立景大酒店……景澄想拒绝。高中同学其实并不熟悉,自己满打满算也就上了高三那一年,杜老师打电话八成是叫南谨。

    “你放心。”南谨伸出手指发誓,“我绝不带她染头。”

    “得了吧,你可劝不动她,性子太大。”景澄将眉心皱起的皮肤抹平,工作连轴转,时时刻刻头脑风暴,单亲家长不容易,他都忘了上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居然是在立景大酒店……决定之后他打开手机,在联系人目录里扫了一圈,随意地约了一个有空的,起身拎起西装外套。

    此时此刻,烟海市的上空凝聚了一层稀薄的乌云,像是准备下一场剔透的雨,把压住的故事冲洗翻洗。

    立景大酒店没变,陆辰站在酒店的大堂,磕了磕皮鞋的鞋跟,脚底下是雪白色大理石的涡花。来之前他回了一趟家,换好一身黑色的正装,好歹出国这些年,总要打扮一下,要人模狗样地见班主任。聚餐地点是2层宴会厅,没有圆桌,只有一条长条餐桌,布置新颖,装设考究。

    还有一扇月亮门。

    桌面铺着上好的桌旗,这种大长条的餐桌,非常适合公司或学校搞团建。陆辰刚刚步入宴会厅就被老同学们围住了,还没等到班主任来,肩膀已经被拍了几十次。耳边询问的话除了“你小子现在忙什么呢”和“这次回来还走吗”,更多的是“女朋友够漂亮的”和“什么时候喝喜酒”。

    等到当年的高三4班班主任杜腾走进宴会厅,第一眼也注意到了陆辰旁边的女孩儿,于是嘴角带笑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杜老师好。”陆辰见到杜腾老实很多,已经没了高三时和他对着干的嚣张。

    “嗯,挺好,挺好,你这样子真挺好。”杜腾不住点头,紧接着,问了一句刚刚被问了无数次的话,“女朋友啊?”

    同学聚会,能带家属,但是带来的家属必定是确定关系的,眼下陆辰直接带来一位红裙美女,任谁都会往那个方面想。可陆辰只是一笑,两颗尖尖的虎牙给这个笑容增添了几分玩笑气,人是飞机上认识的,叫熊欣,性格玩得开就带来了:“目前还不是,但……”

    “呦,景澄!”

    一句话,打断了陆辰的话,他背向那扇熟悉的月亮门,忽然想起了橘子硬糖的味道。

    “难得难得,稀客稀客,景总今天怎么来了?”

    “上回班里聚会就差你和陆辰,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你俩都来了。”

    同学一下热闹起来,陆辰的后半句话就没机会再说,笑容变成了套在脸上的面具,他缓缓地转过身去,仿佛看到了月亮的坠毁。

    景澄刚刚走进宴会厅,定在了门口的位置。水晶灯的光晕从天花板垂下,冷冽的光洒了那个人一身。而身边的人是临时约的,面前那个人是好久不见。他客套地笑起来,依次打招呼,周围的一切开始虚化,仿佛被夏季的风给吹化掉,只留下中间那个笑露虎牙的人。

    几个眨眼的功夫,气派辉煌的宴会厅变回了光线斑驳的庭院,阳光斜照下来穿过树叶,一束一束。

    耳边还在吵闹,很多人朝着景澄打招呼,陆辰没有动,从同学的背影当中摘出他来,自己右手腕戴着的金色腕表好像重新开始计时,表针滴答旋转倒回。

    景澄仍旧和别人打招呼,或笑笑,或拍拍肩膀,细腿眼镜将他的眼神藏在两片透明的镜片背后。他没有看陆辰,更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倒是和杜腾招手说了一句“老师好”,然后拉着他带来的人入了座,坐在了长桌的中间段。

    入座之后,他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清凉苏打水一饮而尽,坐姿端正,修剪整齐的发尾和领口中间露着白皙的皮肤。

    整个宴会厅忽然弥漫开一阵玫瑰花的清新,令人无法忽视。

    “咳……那个,陆辰,信息素收一下。”杜腾是beta,beta对信息素没反应,但班里不少学生是omega,难免被吓坏,“今天就不用你充当人形散香器了,收收,收收。大家入座吧,都入座吧,今天咱们为陆辰接风!”

    熊欣倒是不怯场,反正来烟海旅游就是为了玩儿的,只是这一路上俩人聊了好几个钟头陆辰都没说他信息素什么味,刚刚一瞬间却爆发了。陆辰摸了摸腕表,带熊欣走向餐桌,特意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刚落座,左侧的人就开始移动,不是有人临时上洗手间,就是有人去拿饮料。杜腾的意思是大家尽量紧着座位,先坐满,这样后来的同学可以补上,于是这一排人开始往左挪,再往左挪……陆辰垂着眼眸跟着移动,再抬起眼皮时,余光里盛了一个人。

    就连座位都和他们开玩笑,阴差阳错,左躲右闪,还是对上了。

    两个人的眼神也再一次对上了,他像是很平静,他也像是很平静。仿佛8年前的那个黏腻雨季和那场席卷了两个高中生的夏风,不曾在天台上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辰:我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