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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卿的谋略

    “青睢, ”沐彦卿在窗子旁站了好久, 出声时嗓子已经有些沙哑。

    “主子, ”青睢应声。

    “本来我想只让木顺跟着父亲前去西蒙边防的, 父亲是去和谈, 理论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个人在旁边照应着我就能放心。但是现在阿瑜也要去,他十之**是要上战场的,你让青佲也准备准备跟着过去,”沐彦卿捏了捏鼻翼, 吩咐道。

    沐彦卿的话让青睢有些诧异,席少爷有孟先生这样一个老师,而且本身学问做得也好,现在距离秋闱只有两个月, 他去西蒙边防干什么, 不过再听主子的最后一句话。

    “主子,属下有句话……”青睢有些迟疑。

    “说,”沐彦卿轻轻摆了摆手。

    “席家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 但是席少爷的父亲大理寺卿席勤可是有些手段的,而且席少爷身边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 比起我和青佲也是不相上下, 属下知道您是好心, 但是会不会让席府那边的人误会?”毕竟派一个人过去,要是敌人就是在对方身边安一个眼线,而且, 主子是不是也太看重席少爷了,要知道他们‘青’字辈儿的侍卫,一般都是跟在自家主子身边的,现在主子竟然要青佲过去席少爷那边。

    沐彦卿一听就知道青睢会错意了,“不是让青佲去阿瑜身边守着,只是这次去西蒙边防的是父亲和阿瑜,所以让青佲先过去多打探一些那边的消息,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在那个方位。”

    其实,根本不用别人提醒,就是也并不想自己的手下和阿瑜那边儿牵扯太深,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把自己这边儿的人派到阿瑜那边儿去,就算是以帮忙为名,相信阿瑜也是不会高兴的,而且自己不会舒心,双向无利的事情,沐彦卿从来不去做。

    青睢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是,属下这就去给青佲去信儿,”说着这就是要退下去。

    “青睢,”沐彦卿又唤了一声。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虽然我与阿瑜亲近,但我这里还是清醒的,不会做一些无谓的事情,”沐彦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知道手下的这几个人都担心他因为与阿瑜感情好就把自己的己底牌全部都抖出来,官场上最是讲究兵不厌诈,这样的情况下,万一自己以后与席瑜对立,自己肯定会处于下风。

    青睢他们的担心沐彦卿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他们小看他了,就算他很看重与阿瑜的感情,也不会那样做,一来朋友之间都是有底线的,双方的情谊中间有一条线绝对不能越过去,越过线就是逾矩,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二来,他知道席瑜的真实身份,要是万一有一日他们得以以君臣之礼相待,到那时候他可真的就是透明的了,那样太危险,他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田地。

    所以,沐彦卿远没有属下们想象的那样情感用事,席瑜其实也是,他们都是顶清醒的人。

    “是,属下知道了,”青睢应了一声,其实说实话,也怨不得他们这样想,主子这么些年以来交好的没有几个,除了郭表少爷就是席少爷了,而且每日都与席少爷相处,感情可以说是与亲兄弟无异,不,比一般的亲兄弟还要更好一些。

    “嗯,下去,不,你先去看看阿瑜现在去没去孟府,要是去了,给我个信儿,”他好及时去收尸,这早不提晚不提的,偏偏在先生较为重视的科举即将来临的时候替,这不是明摆着找他老人家不开心吗,少不了一顿教训。

    “是,”青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正如沐彦卿所想,席瑜此时正在孟府,他到底是年轻,心性还未定,他怕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再仔细琢磨琢磨刚刚提起的勇气就都没了,所以靠着一口气直接冲到了孟先生的卧房,说了此事,绝对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孟伯泀本来已经和衣要睡了,正困倦的很,但是小徒弟的一句话直接把他惊醒了,伸手掏了掏耳朵,孟伯泀悠悠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仔细的再给为师重复一遍,”孟先生的语气不卑不吭,平铺直叙,但是却成功的让席瑜哆嗦了一下。

    “学生,学生想参军去西蒙边防为国效力,”席瑜战战兢兢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

    孟先生愣了愣神,突然大喊一声:“青山。”

    “先生,”守在门外的青山赶紧进屋。

    “这是谁?怎么谁都放进来?把人给我丢出去,”孟伯泀指着席瑜吩咐道。

    “先生这是席少爷呀,”青山试探着回道,询问的眼神看向席瑜,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不过席瑜一直没有回视,只是梗着脖子听训。

    “这怎么能是席家那小子呢?给我说这些浑话,他可不是我学生,给我扔出去。”孟先生不假辞色。

    “先生,辜负先生的期望是学生不孝,您别生气,我这就出门,”席瑜出了门直接跪在了门口,背挺的笔直,面无表情。

    “先生,”青山不知道师徒两个这是怎么了,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先生平常时候最是看重这两个小徒弟,虽然先生很少表达出来,但是他们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今日竟然连学生不认了,席少爷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啊。

    “他跪就让他跪着,你也出去,我想静一静,”孟伯泀说着又喘了几口粗气。

    “属下这就出去,先生可不要太过焦急,您喝口茶,”青山清楚先生的身子状况,自然知道这是气狠了,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他现在也不敢再惹恼先生,只能先退了出去。

    “席少爷,您……”青山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对门儿把彦卿找过来吧,这个点儿他应该还没有睡下,先生最是听他的话,先哄着让他把药喝了,”席瑜说道,他完全没有要起的意思。

    在这件事情上,他愧对的人不多,不愧对自己,因为没有资格;不愧对彦卿,虽然少了一个一同读书的师哥,但是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顶多就是不舍;但是他愧对先生,尤其近段时间,先生表现的很看重他们的功课,试想一下,十年的心血浇灌出来的花朵,一朝被摧毁,有哪个能不心痛?席瑜都懂,所以不反抗;他还愧对父亲,不过那个回家之后再说。

    沐彦卿来的很快,他从青睢那边知道消息就赶紧过来了,就这两步路又是紧赶慢赶的自然很快就到了,青山接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行至孟府。

    沐彦卿先看了看门口跪着的席瑜,确认人没有受伤之后,才身后推门进了先生的卧房。

    孟先生正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把扇子,看起来快活的很,看到有人推门而进,扇子‘啪’一声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基本的礼仪都不顾啦,我平常怎么教你的,进长辈的卧房竟然都不知道敲门,”孟先生教训道,不过抬眼看到近来的是沐彦卿之后,态度到底软和了几分。

    沐彦卿把身后的门关上,“先生说的是,是我莽撞了。”

    话是这么说,沐彦卿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看先生他老人家到底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发火,不突然怎么知道先生他的心情还不错。沐彦卿其实隐隐有一个感觉,不过他没想挑明。

    “哼,”孟先生冷哼了一声,他收在膝下的这些个徒弟各个都聪明的很,这个尤其聪明,活像一个小狐狸,平常看着不吭声,其实最是会坑人,他可不能被这个小子绕进去。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儿?”孟伯泀开口问道。

    “先生就应了阿瑜吧,”沐彦卿直入正题,“他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不撞南墙不回头,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做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小兔崽子要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孟先生梗着脖子回道。

    “先生,”沐彦卿唤了一声,在孟伯泀抬起头来之后才接着说道:“本来嘛,外界都在说先生您一个秋闱就派出两个关门弟子去参加是想靠人数多取胜,还说您这是给自己上了一个双重保险,只要有一个弟子能考好您就能名利双收,这话说的我听着都难受的很,您老人家能忍?”

    孟先生皱了皱眉,眼神直直的看沐彦卿,黑漆漆的,有些吓人,“还说什么了?”

    “说我们两个加在一块都比不过王侍郎呗,您不知道前几日我姑父还拿这个事情刺激我来着,虽然我们两家关系不怎么样,到底是亲戚吧,他还能在席上这样说我,外面都不知道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想想我就难受,”沐彦卿似真似假的说道,听阿爹说,他们家先生和沈先生可是师兄弟,这既然是师兄弟虽然关系着实不好,毕竟这十年他都没见那边有人过来拜访过,但是这竞争肯定是有吧,他就不信这样说先生能不在乎。

    “放屁,”孟伯泀大喝一声,他罕见的说这么不文雅的话。

    “反正这话我是不能忍的,先生放心,阿瑜走了之后,我会连着他的那份儿一起努力,争取捞个解元郎回来,您看怎么样?”沐彦卿看火候差不多了,赶紧表态。

    “什么怎么样?你还有脸面问我怎么样,照你现在的水平自然要捞个解元回来,还争取,要是失败了我都不认你这个弟子,”孟先生还是觉得不爽。

    “嗯,两月之后您就是解元郎的先生了,”沐彦卿笑着回道。

    “你个臭小子,”孟伯泀回过神来,他又被这个小子绕进去了,不过就这样吧,“过来陪我下盘棋。”

    “好嘞,”沐彦卿应了一声。

    房间并不隔音,里面的对话跪在门口的席瑜听的一清二楚,他想笑,在他的记忆中,沐彦卿很少这样说话,尤其是和长辈,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先生玩闹,彦卿只在一旁笑着看,没想到这次为了他,彦卿竟然在先生面前做了承诺,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可想而知,今后的两个月,彦卿又会把自己绷得紧紧的,然后终日窝在书房之中,他那个人就是那样,一旦立下某个目标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那个目标前进,丝毫都不会懈怠。想到这里,席瑜又有些窝心,眼眶有些涩,他轻轻闭上了眼。

    沐彦卿陪着孟先生下棋已经陪了十余年,这十年间,沐彦卿的棋艺提升了很多,现在已经很高超了,和孟先生比也是不相上下,两人对弈输赢五五分,这样一来一盘棋的时间自然就被拉长了,高手过招,每一步棋都是杀机,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这一次他们一盘棋下完用了一个多时辰,棋盘上黑白子龙虎相斗,双方痴缠都是迎难而上,最后沐彦卿的白子更胜一筹。

    “外面那个,进来吧,”孟先生把棋子扔在棋盘上,唤了一声。

    席瑜推门而进。

    沐彦卿把黑白子分开装盒,然后功成身退,不过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孟府的大门口处的柱子旁等着人。

    不到一刻钟,席瑜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

    “今日这事儿谢了,”席瑜笑着说道。

    沐彦卿摇了摇头,“席大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还是尽快和他说一声。”

    席瑜点了点头,说句实话,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说,他知道父亲一定不会阻拦他,甚至可以说在过去的十六年间做任何事情父亲都不曾阻拦他。总之,做的对没有奖励,做错了就要惩罚,但是在定论出来之前,父亲绝对不会扼杀。关于他的追求,父亲更是从来都不指手画脚,只是席瑜自己心里不得劲儿,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现在却要为了一些其他的目的上战场,想想他就替父亲感到不值。

    “现在回席府?”沐彦卿问道,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再过不久才会开宵禁。

    “先去你那换件衣裳,我想先平静平静,之前来找先生说事儿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席瑜笑着调侃。

    沐彦卿也跟着笑。

    “我就是怕自己再反悔,以前我从来没敢提过这事儿,就是因为最后关头我反悔了,想着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差的,父亲那边已经打好了基础,我身边有先生护着,有你陪着,不是已经挺好的了。然后我参加科举考试,就算只是个进士也好,之后一步一步往上爬,人生不是挺有趣的,但是真不甘心,彦卿你知道吗,我不甘心的,”席瑜说完之后笑了两声。

    沐彦卿看着席瑜已经通红的眼眶,拿拳头敲了敲他的肩膀,“说这些干什么,现在不是都已经如愿了,这次你做到了,这就是结果。”

    席瑜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啊,结果是我做到了。”

    “行了,兄弟,被在这伤秋悲世的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换一身衣裳,然后回家把这件事告知席大人。之后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知道虽然你现在已经和先生摊牌了,也已经有了决心,但是你可还不在随行人员的名册之中,队伍后日出发,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沐彦卿揽着席瑜的肩膀往博彦院走。

    席瑜一愣,确实,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活。

    换了衣裳之后,席瑜没有多待就回了席府,沐彦卿这才有机会躺下歇着。

    第二日一早沐世规去上早朝,除了问朝臣意见,还要商量具体的事情,总之肯定不会回来太早。

    沐彦卿像往常一样陪着祖母和娘亲用早膳。

    “爹出发去西蒙边防,这两日先生让我留在家中,祖母和娘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沐彦卿问道,孟府那边儿一大早就送了信儿过来,当时他还没有起身,刚刚青睢才告诉他有这么个事。

    这话一出,桌案上的氛围就变了一变,这家里的顶梁柱要去这么远的地方,身为母亲和妻子,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不过郑氏和薛氏都没有流出异样的情绪,毕竟想想那些为了保卫国土而作战的将士,这已经很幸运了,起码危险性不是这么高。

    “你嘉表哥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既然今日你没事儿就去把他接过来吧,”薛氏笑着说道,这去接人只是个说辞,她主要想让儿子出去放松放松,这些日子为了备战秋闱,儿子一直埋头在书房之中,就是她这个当娘的都累了,儿子的神经也紧绷的很,所以薛氏想让他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嗯,好,”沐彦卿没有拒绝。

    要说起他郭表哥,也是有的说。嗯,在城南书院的时候,表哥各方各面的评价都很不错,原本城南书院的夫子提议让他下场参加科举然后直接入仕,其他包括沐彦卿都以为表哥会走这条路,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表兄没有走。

    在城南书院的那几年中,表兄一直是住在榆钱胡同这边,就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回郭家,刚开始的时候姑父姑母也不在意,也不知道是根本没有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还是觉得家里没有表兄会更和谐一些,总之就是不管不问。

    六年前,郭嘉和现在的沐彦卿一样的年纪,已经参加了秋闱并顺利成为举人,然后,郭嘉拒绝了书院先生的推荐,拜了回春堂一位大夫为师,自此开始了亲尝百草的历程,也就是说表兄开始学医治人了。

    知道这件事情后,郭敛非常的气愤,这眼见春闱就在跟前,要光宗耀祖了,他却放弃科举考试开始学医了,这让郭敛怎么接受,他知道自己说话郭敛根本就不听,所以就日日跑来榆钱胡同,让沐世规夫妇去劝解劝解。

    刚开始的时候好声好气,因为实在关心孩子,沐世规和薛氏也把郭嘉叫到家中问了话。郭嘉只道是自己对学医非常的感兴趣,而且大夫说自己在这方面非常的有天分,他志向不在做官,所以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沐世规和薛氏养孩子一直都非常佛性,外甥都这样说了,他们接下来自然就是鼓励一番,道是要是真正的喜欢雌黄之术,就要潜心学医,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善事。

    郭嘉自然连声说好。

    三个人和乐融融的,这样的结果郭敛自然不接受了,在他那里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做官,这权势谁不喜欢,而且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这医术再高超,又有什么用。

    郭敛不满意,自然还是来榆钱胡同闹,甚至郭老太和前面那个也来闹。那日沐彦卿和席瑜刚从孟府回府用晚膳,刚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正掐着腰说沐家把他孙子带歪了,年老的那个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瘦削的厉害,面向有些刻薄,稍稍年轻的那个,一身肥膘,脸盘上都是横肉。

    经过旁边管家的提醒,沐彦卿才知道这两人是谁,也是那时,沐彦卿才知道愚孝的郭敛,为什么就算是家中老母亲唆使也不与沐婷和离,主要是前面这个实在是一言难尽啊,就从外表看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看到沐彦卿和席瑜进门,两个人这就要上来碰他们二人,沐彦卿皱着眉后退了两步,他最是不喜欢讲不通道理还喜欢无理取闹的妇人,碰上之后根本无计可施。

    然后,她们就被扔进了大理寺的大牢,连同一直躲在旁边的郭敛一块,席瑜向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儿。

    被放出来之后,郭敛不敢与席家硬碰硬,为了争一口气,就扬言要和郭嘉断绝父子关系,郭嘉应下了,然后一直到现在双方都还僵着,郭嘉与榆钱胡同这边也不常来往。

    照沐彦卿说这样也不错,省了不少麻烦。

    这两年来,表兄医术突飞猛进,在京城最大的医馆——回春堂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还特别会敛财,这富贵人家最是惜命,向来重视请大夫问医这些事儿,所以表兄在这京城之后也是各家豪贵的座上宾。

    这样一来,就有些人蠢蠢欲动了,前段时间沐彦卿就听说郭家那边正在拉拢表兄,想也知道是在拉拢银子,沐彦卿呵呵笑了两声,这世上之事哪有这么容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沐彦卿护短,他又是真的把郭嘉当做兄长来看的,自然看不上郭家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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