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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命格

    “先生, ”沐彦卿无奈唤了一声, 怎么突然提起以前, 让他这个小辈真的很不适应。

    在沐彦卿的认知里, 先生可不是一个追忆往昔的人, 虽然说忆起往昔并不一定代表脆弱,但让以前的事影响到现在的生活和状态, 不会是孟先生会做出来的事。不过人老了老了, 心态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以前就经常听说老了之后年轻时候的事儿会历历在目,这就涉及到沐彦卿的盲点了, 他还真不知道先生现在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沐彦卿紧皱着眉头, 思考着这个难题,他真的是担心, 眼里的关切呼之欲出, 这是他的老师, 从六岁开始, 就一直教导他的先生。

    ‘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自从到了陈朝,沐彦卿真正的体会到了这八个字的分量,除了沐世规和薛氏夫妇之外, 孟先生是他最亲近的长辈, 这句话他经常讲, 也是真正落实在了行动上。

    如若眼前的老人是一位普通的老头, 沐彦卿可能想着上前套话,但眼前这是教导他十多年的先生,他朕没有把握能从他老人家口中探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

    “行了,别傻站在那,既然这么早就起来了,就安静坐那儿等着,天亮后我们就出发。”孟先生大概能猜出沐彦卿在想什么,他膝下被正名的学生不多,但生平教导过的学子不计其数,更不用说眼前这个学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不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里的道道,但大致想法还是知道的。

    说起自己的学生,孟先生是骄傲的,撇去老三那个混不吝的,虽说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但孟伯泀想起来还是皱眉,剩下几人皆已成才,这些弟子之中最重情和长情的当属长在他跟前的小弟子了。

    说的不恰当的例子,如果他这个做先生病倒,所有的学生都会担心,但担心的同时也会在想此事后续要怎么办,这事儿应当怎么处理,未雨绸缪,这是他言传身教教导学生的,这样做对的,是十分理智的行为。

    但沐彦卿不会,他会先想尽办法用尽一切力量救治眼前人,救人当前他可能什么都顾不上想,不过因为目前为止,这孩子放在心上的亲人无人意外,所以孟先生也无法确定这孩子倒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谓重情,所谓长情,太过感情用事官场中绝对是个弱点,但沐彦卿总能把公事和私情分的特别清楚,是非面前从来不含糊,当然这也可能与他识人清楚有关,细数小徒弟周围,就没有三观不一致之人。

    人老了老了,总想着身边有几个小辈儿围着绕着,陪着说话笑一笑,孟先生也不例外,虽然平时藏的极深并不易让人发现,但人老了老人,谁还没有含饴弄孙之心,想到这里,孟先生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看着自家先生眉眼含笑,精神好似也好了不少,沐彦卿按下心中的疑惑,默默地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拿了本书,掀翻着看。看着是安静下来,不过心里却捉摸着待从慈恩寺回来,定要请个太医好好给先生检查检查。

    早膳是在孟府用的,未免薛氏着急,沐彦卿还专门派人回家与母亲说了声,言明今日不回家用早膳。只要沐彦卿在京城,只要不是有繁杂公务在身实在无法归家,亦或是实在劳神累心,他从未缺席沐府的早膳,每每不能赶回去都要提前通知母亲。

    早膳后,歇了歇食,沐彦卿就跟着孟先生出发了,按照先前已经定下来的行程,他们今日必须去慈恩寺,出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一路上倒还平静,到慈恩寺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东方,寺门口有专门的僧人迎接,师徒二人刚一落脚就直接被迎到了茶室。

    茶室内二位高僧法善大师和法静大师已经在了,孟先生和他们一个辈分又是多年老友,再加上时常相见所以说话随意。

    沐彦卿规规矩矩给两位高僧行了礼,才站起身。

    “沐施主不必多礼,时隔多年终于见到失主又随先生前来,”法善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这样言说,叫我和师兄弟无以为堪,以后在此事上一定会注意的。”沐彦卿笑着回话,刚刚上山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想法了,虽然不愿意,但他不得不承认先生老了。

    在沐彦卿的记忆中,先生还能徒步从山底一直爬到山顶,但现在只能爬最后一段了,几百个阶梯在先生脚下成了难题,刚刚上山时沐彦卿一直跟在孟先生的正后方,就怕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所幸这次是平安的上来了,那下次呢?

    先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听人家说他已经老了,所以就是沐彦卿也只能默默地护着,不能前去阻止,看青山一脸的无奈,就知道他平常没少因为这个事情纠结。

    这样的情况就只能曲线救国,沐彦卿想着下山后定要找几个师兄弟商议,自今往后先生再要上山,毕竟有他们师兄弟之一跟着,虽然有时候要放下手头的公事会耽搁些时间但总买份安心。

    听到沐彦卿这样说,法善大师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更加显得慈眉善目,沐彦卿恭敬的笑了笑。在场除去沐彦卿一共三个人,现在的表情都可称得上友好,法静大师和孟先生对视了一眼,具是心照不宣。

    几个人一块儿落座,沐彦卿在最尾端,最靠近茶壶茶具,只看在场几个人的辈分,也知道这煮茶的差事肯定是他的。因为十分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沐彦卿很自觉的就拿起了茶具,慈恩寺的煮茶用水引的是山间的溪流,因人迹罕至没有污染,入口甘甜,煮茶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茶水煮开,整个茶室中飘的都是茶香,对于爱茶之人别有一番滋味。

    孟先生和两位大师一块儿论学,你一言我一语,虽然都是不紧不慢的性子,但说自己看法和见解的时候,却是自信和强大的,颇有说服力。

    倘若在他们跟前的人心智本就不稳,亦或是平常就极容易被说服,头现在恐怕已经团团转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就是这样了。

    所幸沐彦卿不这样,如若他如此没有主见,也不配成为先生的学生。当然他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虽然心智比之其他同龄人要成熟很多,能够分辨简单的洗脑行为,但如果大师出场,他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说到这里,沐彦卿不得不再一次感谢他在心声身边求学的十年。

    沐彦卿最骄傲也最感谢的十年,就是跟在先生身边学习的十年,这十年磨练了他的意志,锻炼了他的思想,进入官场之后,他面临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越发觉得这十年有多重要。比起之前只是口头表述苍白的感谢,他现在可以用感激形容,那十年远比他想象中的对他影响的要深远。

    沐彦卿面不改色听着他们各抒己见,没有要参与进去一块儿讨论的想法,但在他们开口问的时候总能说一点自己的看法,不同于任何一方,却又有道理的说辞。

    沐彦卿表现的就像是所有年长者都会喜欢的那种晚辈,温和内敛没有攻击性,而且有真才实学。

    “本是我们要说服你,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法善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言重了,做学问从没有谁要说服谁一说,学生一直认为百家争鸣才是最有利于学问学术发展的,”沐彦卿笑着回道,唯有两相矛盾才能促进事物继续发展,面对一件事情,当这个世界上仅剩下一种声音的时候,就意味着此事已经消亡。

    听到沐彦卿这样说,孟先生表情未变,倒是法善大师和法静大师眼中微微有了谢诧异,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道理,有竞争才能想着提升自己,才能一次次改善自身让自己更加趋近完美,但这样的道理已经有很多人不曾这样提起过了。

    大多数世家贵子一出生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排除异己,认为只有把当在自己面前的拦路虎祛除掉,才能登顶高峰,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很可能适得其反,就算成功了,后面也可能面临更大的麻烦。

    “施主高见,”法静大师打了一个佛礼。

    沐彦卿微微颔首,给在座的而几位斟茶。

    “说起来我这次过来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了解。”进入茶室半个多时辰以后,孟先生提出了此行的缘由。

    “这可罕见,你竟然想从我们师兄弟身上了解你想知道的,”法善大师直言。

    他们私交甚密不假,但其中没有掺杂功利性的原因,慈恩寺虽为皇寺,除了为保生存必要的下场之外绝不沾惹世俗之事。真要算起来最近一次下场还是为王家麟之一事,之后为长公主长女批命更多的是因为长公主相求,他们无法拒绝。

    “王家麟之专门嘱咐让我膝下小弟子过来陪两位大师喝茶,名满陈朝的王侍郎向来不是空口白话之人,我就亲自带人过来看看。”孟先生笑着表明缘由。

    沐彦卿静静的听着也不反驳,不过他明显的感受到先生这话之后,茶室的气氛略微僵硬了一下,只有一下。

    沐彦卿皱眉抬眸,不着痕迹的和自家先生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其中确有故事。

    虽然心照不宣,但师徒俩谁都没有率先说话,就静静等着。

    “没想到他还是没忍住,王家小子自小纯善,中间虽有叛逆,却依着家族期待好好的长大成人了,”法善大师笑着开口,言语中对王麟之都是赞誉。

    “说起来他已经多年不来慈恩寺了吧?”法善大师笑着问身旁的法静大师。

    “自从知道是你为他点的命格,除了大雄宝殿就再未踏足其他大殿和厢房,”法静大师笑笑,去宝殿也只有除夕夜时为第一炷香。

    王麟之的命格,沐彦卿当然知道,在这京城之中恐怕无人不知,毕竟都是从小听到大。一直到现在,文武百官对王麟之都有一股子忌惮在,毕竟根据命格,得之相当于得天下。也就是谁想得登大宝必须率先搞定王麟之,他和阿瑜闲来无事还讨论过此事。

    只是两位高僧现在所说的一切貌似和他没有什么干系,沐彦卿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们所言为何?

    法定大师和法善大师喉头都微微有些苦涩。

    人活世上各有各的活法,慈恩寺在普通人看来为寺庙之楷模,能来一趟已属不易。在权贵看来,可以经常过来添个香火,或寻求佛祖庇佑,或求得个好名声。但皇家,如若上位者不是真的信佛求佛,他们根本一无是处,所幸先帝也一生求佛,对佛法也颇有讲究,但当时还是太子爷的当今圣上却对这类事情嗤之以鼻,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早在先帝爷还在的三十年前,他们就埋下了王麟之这步棋,这些年看着这步棋越走越顺当,他们是松了一口气的。命格一说向来暗藏玄机就算是得道高僧,也无法确保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是否会得到印证,他们赌赢了。

    不过,中间还是出了些差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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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茶室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沐彦卿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不过微皱的眉头自那之后一直没有舒展开。

    “怎么,还在为刚刚那些话纠结?”孟先生睨了一眼自家小弟子。

    “没,只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沐彦卿淡淡回话。

    他并不信命,信命就意味着要妥协,意味着在自己某一步路走错的时候只归结为命运不公。在沐彦卿看来将失败归结于命运是最无能的表现,就算刚刚两位大师当面告诉他他的命格有多珍奇,他的情绪也没有多大起伏。

    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理解王麟之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是的,沐彦卿用了‘照顾’二字,虽然两人平素交际不多,但对方对他一直都是温和的,大概有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感在。

    “今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切不可因此话乱了心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脚步走好每一步,与父母与为师来讲已经是最好的归途,”孟先生疏导了两句。

    “是,学生明白,”沐彦卿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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