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祝芙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近乡情怯’。

    在宋时稍许平静下来了之后，她也没敢直接离开，安静如鸡地站在韦德医生和宋时两人的侧边，看着韦德对宋时继续检查。

    很偶尔的，因为有特别注意的缘故，赵祝芙能清晰感觉到宋时的精神力触手似乎有慢慢想要挪动到自己这边的意思。

    但是，就算赵祝芙强忍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些精神力触手也会在触碰到她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收回去。

    她慢慢抬头，看向那边在努力配合治疗，身体却依旧在微微发颤的黑发青年，莫名其妙得有些难过起来。

    女孩子抿了抿唇，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是对方刚刚下意识抓住，又极快地放开的地方。

    “好了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棕发的beta医生终于开了口。

    这句话对于赵祝芙来说，那不乏是天籁之音，她极快地抬头看向出声的韦德，对方的额头也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这时候稍稍带着点放松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赵祝芙。

    “陛下，我能和您借一步谈话吗？”

    赵祝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方坐在沙发椅上，沉默的宋时。

    对方刚刚被打了一针安定剂，此时半躺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赵祝芙和韦德谈话的地方就在顶楼的隔壁房间。

    等到‘忒弥斯’把大门关上，赵祝芙这才放开了自己紧握住的手。

    这是她一向的坏习惯，刚刚忍了太久，现下手指甲都要扣进肉里了。

    她强作镇定地看着眼前的医生，问道：“韦德，现在是什么情况？”

    棕发的beta医生倒是没有急着直接开口的意思，只看外表而言，他看上去比赵祝芙大不了几岁，这时候倒是老气横秋般地叹了口气，才道：

    “陛下，告诉您他的情况之前，我可能想要问一句，那位先生和您是什么关系？”

    赵祝芙顿了一下。

    事实上，韦德是皇家医生，极会看眼色，之前自己让他过来给‘自己的客人’看眼睛的时候什么都没问，而之前，他明显看出后者的精神力如此强大，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却也没有要问询对方身份的意思。

    但是她也不能苛求地让对方什么都不问，只是问询‘关系’的话……

    赵祝芙的舌头卷了卷，‘配偶’一词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是最后，女孩子只是极为干涩地回答道：“一位朋友。”

    韦德挑了挑眉，但也只是宽容地点了点头，他终于开门见山地说道：

    “您这位朋友的状况不太好。”

    赵祝芙冷静地点点头，她示意那边的韦德继续说。

    男性beta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和您说吧，经我检测，他的眼睛是被人以药物长期渗入，行成了不可逆转性的伤害，同时，这种药物带给他的不止是眼睛上的伤害，对整体的身体也会有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赵祝芙听着韦德在那里说话，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分割了开来。

    有一半的‘赵祝芙’在身躯里听着韦德的话语，而还有另一半的‘赵祝芙’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冷静地思考着。

    ‘长期’。

    她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极为突然地，赵祝芙突然明白了，在星网上，作为维克之国的前元帅，宋时那‘完全消失的一整年’在□□什么了。

    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她感觉到了一种甚至喘不上气的感觉。

    年轻的女皇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等了好半晌，在那边的韦德的困惑眼神之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发问：

    “能……能治疗吗？”

    “能啊。”

    韦德挑了挑眉：“这里是我给您的唯一治疗方案：重塑。”

    赵祝芙的表情空白了几秒，转而，她像是终于找回到了自己的声音一般，缓慢而僵硬地发出了一个‘啊’的询问词。

    “就像我之前和您说的一样，这是不可逆性伤害，他所有关于眼睛的神经都被完全腐蚀，基本是不能用了。”韦德又叹了口气，“您这位朋友啊，也真是挺惨的哈……”

    “……疼不疼啊？”赵祝芙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

    bata的脾气确实很好，而面对着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的耐心似乎又多了几分，这时候被赵祝芙打断了话语，没有任何一点恼意，反而平和地问道：

    “您之前把腿摔断过吧……我想想，是三年前吧？”

    赵祝芙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她刚回到这个时间线的时候，确实因为被兄姐暗算，不慎摔断了腿。

    不像现代那样‘伤筋动骨一百天’，星际的高科技装置可以让她在三秒钟内接好她的腿骨。

    但是小姑娘着实娇气，摔断腿那瞬间的疼痛，她觉得自己可以记个一辈子。

    于是，她慢慢地朝着韦德点了点头。

    棕发的beta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微微笑了一下，近乎是残忍地告诉她：

    “大概是你那瞬间的疼痛的十倍左右吧，而且有延续效果，大约在十天左右吧……重塑眼睛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当然了，我可以给您的朋友注射麻药，但是摄入量方面，您也知道，人体也会渐渐地产生抗药性，所以……”

    韦德耸了耸肩，终于正面回答了赵祝芙之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题：“会很疼。”

    赵祝芙张了张嘴，她皱起眉，看着韦德不似作伪的认真神色，终于只是轻轻问道：“那请问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吗？”

    “啊……”这个问题似乎是难倒了医生，他想了想，才说道：

    “让他保持……心情愉快？”

    赵祝芙不是傻子，这时候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沮丧了下来。

    韦德赶紧找补：“这是真的哈！不要刺激到病人，不要给他太多的压力，保持心情愉快是很重要的！”

    赵祝芙苦笑了一下，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您觉得……什么时候开始治疗比较合适呢？”

    beta医生这时候倒是停顿了一下：“尽快吧，他的眼睛……拖不起了。”

    赵祝芙眨了眨眼，轻轻地说了一声‘好’，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地问道：“那您能给我几分钟吗？”

    ……

    赵祝芙在重新踏入宋时所在的房间之前，想了很多。

    她的脑子现下很乱。

    一方面，她想最快地向对方坦白身份，但是另一方面，她自认在坦白身份后，自己会克制不住地会立刻问对方上辈子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挡木仓，而这辈子为什么会成为元帅，但又被囚禁了一年，最后被送到了自己这里。

    可是，这些问题，不说宋时有没有准备好回答，她甚至也没准备好怎么接受这些回答。

    而且……万一不是呢？

    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对方对于她有所保留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他伤害到自己的话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赵祝芙的眉头紧紧锁着，韦德所说的‘不要让病人情绪过度激动’又在她脑中浮现。

    一时间，小姑娘可以称得上是如鲠在喉，进退两难。

    但是，等赵祝芙真的把门打开，她走进去，看到黑发的青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时候……

    像是奇迹般地，小女皇觉得自己的大脑重新冷静了下来。

    但是，下一秒——

    “那个，宋时……”

    女孩子的声音平静地地在沉默的空气里响起：“你的睫毛，颤动得有些太快了……”

    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赵祝芙无奈地看着黑发的omega有些僵硬地睁开了眼，他失神的眸子多少带着点不安地和赵祝芙对了一下视线，又很快移开。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狗，下意识逃避自己目光的眼神。

    赵祝芙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而那边的青年稍微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一点，干巴巴地开口解释：

    “……安定剂好像对我没什么用。”

    赵祝芙有点想笑，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才慢慢地向着对方那边走近了一点。

    她能感觉到青年因为自己的靠近，身体紧绷了一点。

    赵祝芙抿了抿唇，没有计较这一点，只是微微弯腰，和对方平视。

    “你的眼睛，可以治疗。”

    在她话音刚落的那瞬间，便看到对方眨眼的频率微微加快了一点，赵祝芙也眨了眨眼，继续说道：

    “但是……会很疼，需要你自己的配合。”

    宋时停了几秒，出乎赵祝芙意料地，青年的声音极为平静：

    “没关系的。”

    赵祝芙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答案，这时候却也是松了口气，她看着对方那双金色的漂亮眸子，声音轻得就像叹息：

    “那等你准备好之后，我把医生叫进来吧？”

    宋时点了点头，然而，还没等赵祝芙重新直起身子，就听到他极为冷静地问道：

    “陛下，我想请问您，您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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