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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弑父”

    混沌迷茫的思绪里,万物皆飘摇如水中海草,四周的一切,都是含糊粘腻的灰白色,那些灰白的天地里,很多东西都在浮动,在他眼前连绵成黑色的光影,或圆或扁,辨不出原来形状。

    只有一件物事,始终鲜明的漂浮在他眼前,鲜红的,细小的,拂之不去的围着他转悠,他伸手去触摸,却总是在最后一刻宛如烫手般缩回来,那物事发出细碎的呻吟,听来宛如哭泣,却不知道是谁的哭声,也许,是自己在哭?

    绵长永无尽头的黑暗隧道啊……挣扎不出。

    如困在海水之中,沉重无声的行走,双腿酸痛,忽听得女声低柔,如午夜拨琴悠扬一曲,却不惊酣梦,直令人更欲沉入更深的睡眠,却是轻甜的,欢悦的睡眠。

    他茫然回首,忽觉浑身绑缚般的坠感一松,不由微微的笑了,白日里再不会有的笑意。

    萧包子低低的哇了一声。

    这叔叔,笑起来可真美……

    萧玦听不见那声低呼,他只听见那动人女声低低问他:“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萧玦自己亦觉困惑,想了想,答:“海里……”

    “什么样的海……”

    “沉重……鲜红……粘腻……”

    “你经常在海里吗……”

    “有时……”

    “为什么会在海里……”

    “不知道……是因为罪孽吗?……”

    那声音似乎顿了顿,然后依旧温柔的继续。

    “什么样的罪孽呢……”

    他停住,眼神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变幻交错。

    那声音并没有催促,似在静静等待,似可以这般千年万载的等下去。

    他却恍惚间有些心慌,害怕这一刹的沉默会成为亘古的沉默,他再也无法听见这个无由令他心安,令他至粘腻深海无限深郁中拔身而出而得喘息的声音。

    就像那一日,有些往事,错过了,再也无法挽回……

    于是他低低的开口。

    “……我看不见……它就在我不远处……前面……飘着……我抓不着……”

    “是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

    他的瞳孔有微微的扩张,那里面的神情,是惊恐。

    不愿面对的惊恐……

    “你,有看见一个女子吗?她睡在地下,还有一个婴儿……她的眼睛……”

    “啊!”

    萧玦忽然抱住头,狂声喊叫起来。

    剧痛。

    排山倒海的剧痛。

    那些黑色光影忽如海啸飓风,大片大片的飞卷翻腾,大块大块的拍打撞击他的精神堤岸,一波一波永无止歇,天地被摧毁,被淹没,被一寸寸覆盖,而那些浊黑浪潮卷过时,发出轰然巨响,那巨响连绵不断响在他脑中,无限昏眩,胜如凌迟。

    他抱住头,痛苦至颤栗的倒下身去。

    秦长歌正沉浸在最后一句的希冀揭破秘密氛围中,不防他就在耳侧大喊出声,一时难得的呆住了。

    萧包子突然极其敏捷的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嘿的一声,一个嫩嫩的手刀,毫不犹豫砍在萧玦颈后。

    萧玦应声倒地。

    秦长歌再次呆住。

    怔怔的看看地上的萧玦,再将目光怔怔的转向儿子,再怔怔的转向萧玦。

    呃……

    萧溶萧公子。

    你……劈倒了当今天子。

    你这个四岁孩童,很有气魄的,劈倒了以武力征伐天下,能征善战的开国皇帝。

    最关键的是。

    你刚才,好像,劈倒的是你爹……

    这叫不叫大不孝,忤逆,弑君弑父?

    萧溶才不管那许多,拍拍手,笑嘻嘻道:“容叔叔说了,对于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立刻安静。”

    好,好,容啸天。

    你们真是奇葩。

    不想再理儿子,秦长歌赶紧给萧玦把脉,发现他脉象虚浮,所幸没有大碍,会被四岁小子砍倒,一方面溶溶受容啸天所授,力道虽弱但落掌位置精准,另一方面,萧玦当时精神趋近崩溃,体力也降至最虚弱的临界点,才会被儿子所趁,酿下这惨痛的千古奇糗。

    但是现在不是研究溶溶创造何等奇迹的时机,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皇帝陛下惊叫了,皇帝陛下被砍昏了,内宫侍卫正在赶来,而他们这对凶手,逃也来不及的极其有嫌疑的正呆在皇帝陛下身边。

    ——

    杂沓步声。

    夹杂着惊呼陛下之声。

    有人请罪后撞开萧玦寝室,发现无人的惊惶之声。

    往厨房寻觅而来的人声。

    秦长歌无奈的叹口气。

    没办法,只好牺牲儿子幼小的纯洁心灵,和前世夫君的完美色相了。

    微笑招手,唤儿子。

    “溶溶,来。”

    “干嘛?”萧公子正竖着耳朵听动静,不住的瞅屋顶,用短腿丈量屋子的距离,思衬自己爬上去以及自己带着娘亲爬上去的可能性各为多少。

    坏娘的一句话让他霍然回首。

    “来帮我给这人脱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吧。

    秦长歌无辜的看着儿子,叹息,“溶溶,活命重要啊,没了脑袋,还怎么吃桂花糖?”

    那是哦……

    萧公子捋捋袖子,大义凛然的开始给他爹脱衣服。

    一边大汗淋漓的脱,一边好诚恳的问:

    “脱光不?脱光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