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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回首

    秦长歌微笑看着他——大祭司,你底气很足,但是行动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你抢占了这个大阵唯一的生门,你的小红们在你身边左拥右抱,你隐在那些光芒逼人的镜子身后说着废话——其实这些废话你完全可以再擒下我们之后再说,你为什么不擒呢?

    眼珠转了几转,秦长歌在看清楚阴离脚下的时候,几乎想要仰天大笑了。

    那个……大祭司,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尿床呢?

    她微笑着,弹了弹手指。

    身侧,从来不会将她放离自己视线的萧玦心有灵犀的看向地下,目光在触及那摊水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大亮。

    而秦长歌已经笑吟吟的拍拍衣服,突然腾起一股灰尘。

    小红们立即开始躁动不安。

    萧玦突然剑一般的射了出去。

    人未到剑光已经洒满宽阔的室内,绚丽的白色光柱腾腾而起,长龙般直直穿向屋顶,将那些飘连的光网牵引得四处漂移,于此同时秦长歌一反手,啪的砸碎了身后的一个镜子。

    镜碎,光散,千万碎片四溅,对面一直站在那里的阴大祭司,突然消失了。

    秦长歌却根本不为所动,立即低头看地面。

    西南角。

    没有人。

    地面上却突然多了个带着水印的足迹。

    “果然如此”的一笑,秦长歌腾身而起,怒鹰般飞扑西南。

    天光突然一黯。

    镜子,小红,大祭司,非欢,萧玦,突然都不见了。

    头顶也不再是炽光反射的镜子,忽的换了飞凤盘龙,丹顶金藻的宫殿之顶。

    那殿顶看来有几分熟悉,十二金凤姿态腾舞攒拥江山之珠,睥睨下望,凌云般的神姿。

    她心中轰然一响,一时竟至怔住。

    这是三年前的长乐宫。

    翠屏金案,锦毡玉榻,榻后重重羽绡沉落如梦,一挽便是一手的离海明珠,风过,珠子碰撞的声音细碎,旋动光华灼灼,有如流萤般闪烁不定,紫金珐琅山河鼎中龙脑香暗香隐隐,小宫女用金拨子去拨那暗青色的香块,氤氲的香气里懒懒的一个呵欠。

    ……仿佛如是一梦。

    却真实的触到那珠子明润,嗅到那香气幽沉,一色晃动的珠光里她神色怔怔,欲待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却见殿口光线一暗,有人缓步进来。

    小宫女揉着眼睛张望,视线自她身上穿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突然有些慌张的丢下金拨子,匆匆迎上去。

    “皇后娘娘!”

    她霍然回身。

    ……殿口处,丝衣女子螺髻珠簪,背光而立,衣裙轻盈飘带欲飞,背后锦绣宫灯光彩深深,映得一双妙目眼波流转,姿态间明媚飘逸如天际飞鸿。

    她微笑抬了抬手,道:“溶儿睡了?”

    小宫女低低答:“是……太子已经睡了有一刻。”

    丝衣女子颔首,步伐飘然进殿,厚而绵软的织锦长毡淹没她的脚步,行路无声,一切都如此安静,仿佛困于梦魇之中。

    她行过秦长歌身边,没有任何异常的进入内殿。

    夜明珠在抹了香料和椒泥的温暖芳香的壁上熠熠闪光,没有烟气的温柔照耀着丝幔后的空间,盘凤镶翡翠的凤榻之上,小小的孩子,正在安静的香甜的沉睡。

    那个世间最高贵的母亲,停在了榻前。

    一切如此华美、祥和、温存、静谧。

    一切如此森冷、诡异、阴沉、魇魅。

    秦长歌浑身一冷,心深处如炸开千万霹雳,震撼得几欲失声。

    ……这是再次穿越了吗?

    ……这是回到了三年前吗?

    ……那么,我有没有机会,救回自己,将之后那许多血泪、悲剧、伤痛、艰辛都一笔抹去?

    秦长歌霍地回首,看着身后的描金妆台,那里,会有致人死地的绝杀机关,正隐藏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森凉的等待。

    猛的扑过去,秦长歌去拉那个妆台中间的抽屉。

    她的手,透明的穿过了妆台。

    ……

    身后。

    水晶帘玲玲作响,丝幔后,微笑的母亲,将要轻轻俯身。

    秦长歌再次大力奔了过去。

    别!!!

    别去抱溶儿!

    她大喊出声,自己觉得那声音尖利响亮似可穿越苍穹,然而女子却恍若未闻的俯身,去抱那睡醒哭闹的娇儿。

    “啪!”

    金光一闪,悲剧眼睁睁在当事人身前再次发生。

    她亲眼看着自己,中伏,救儿,被杀。

    ……那飞出妆台的长刀,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再扎入丝衣女子的后心。

    秦长歌缓缓伸出手……

    鲜血艳红,红得凄丽惨烈,张扬若燃起的妖火,升腾不休……

    终究……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救自己,不能避免悲剧,不能阻止溶儿在无母的环境中长大,不能令非欢肢体不残武功不废。

    什么都不能……

    要你何用?

    忽有巨音似于天穹响起,又或是于自己内心深处爆发出的自我否定与怀疑的呐喊?要你何用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轰然一声,心底有什么蠕动着蹒跚欲出,有个小小的身影逼近来,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那个影子扒开她的心……探头看外面的世界,她笑吟吟,给她一个单薄秀致的侧影,她说我叫明霜,云州女子,当年术士算命,说我偿恩而来,今世此身贵不可言……爹爹耗尽家财送我进宫……嘻嘻……

    那我是谁?

    你不就是明霜么?

    ……五色迷离,天地颠倒,那些金红翠紫绯白黑蓝交织成一匹匹斑斓的锦,呼啦啦的向她当头罩下来,眼前混乱而昏暗,她突然觉得手指酸软,一身的武功和元气刹那间没有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那些拼命挣扎撕掳中,有什么在一遍遍蛊惑般在她耳边呻-吟……你其实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所以你救不了自己,谁也救不了……明霜明霜,为什么要把你的躯体借给别人?……明霜明霜,你其实就是一个死人……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

    “吱呀”。

    长乐殿门再次开启。

    开启的门拉出日光的匹练,匹练下那长长的影子,被一线日光深黑的镀在了金砖地面,渐渐逼近。

    她踩在自己狼藉的尸首血泊中,缓缓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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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突然一黯。

    正在飞行中的萧玦愕然回首。

    砰一声,腿下一软,他突然坠落。

    坠落在锦被玉帐之中。

    眼前一切混沌不清,香气烈得令人想要永久醉倒,不知从哪里伸来粉光致致的手臂,一兜就兜住了他的脖子。

    他下意识的要挣扎,忽然发觉浑身酸软,四肢百骸的力气,都空荡荡的不知哪里去了。

    他大惊——刚才中了阴离的迷香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这是哪里?刚才那个镜室呢?

    ……有红唇丰润,柔腻香艳的递过来,一段旖旎香一段风月,那么活色生香那么柔软流丽的卷了来。

    要把他卷入其中。

    肌肤如月,肌肤如波,肌肤如脂如玉如梦如明珠如花瓣如世间一切最美好的物事。

    他却满身冷汗的挣扎。

    忽有人轻轻扣响床前玉帐勾,浅笑吟吟。

    “陛下,此番滋味可好?”

    他撕扯着那黏黏缠缠滑滑腻腻的锦被,满面诧异的,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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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突然一黯。

    眼前蓬的一声起了勃然的烈火。

    烈火腾的一下冲过楚非欢的身体,火龙般穿过他胸膛扑向那些楹殿玉阶,朱垩丹墀,宫阙万间,宫阙万间瞬间都做了土……

    他诧然摸了摸心口——没有灼热的痛感,没有跳动的力度,什么都没有。

    一转眼,看见前方地下,那个看起来背影很眼熟的男子,跪于女尸之前,轻轻自她腰间,取下一方羊脂玉佩。

    男子的手指缓缓摩挲那方已经不再带有主人体温的玉佩,一点一点触摸过那光洁的凤雕,长乐二字浮凸于上,清晰鲜明,于这熊熊烈火中却如一个巨大的讽刺。

    长乐,长乐,从此无乐。

    男子将玉佩珍重的挂在自己腰间,随即轻轻站起,转身之间,容颜一闪。

    立于一角的他怔住……

    那不是自己么?

    哦……原来我已死去?

    他怅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那些火焰,并不曾惊惶恐惧,这个时刻他已预见了很久……只是有些微痛的想起……长歌呢?我死,她会不会伤心?

    会不会流泪?

    幽州事变那一滴珠泪,滴落在他心上,却如烈火般不绝燃起,灼得他疼痛至难以呼吸,一夜夜烙下永难愈合的深痕。

    不想看见她流泪或叹息,那本不是属于永远都平静从容睥睨天下的她的神情。

    记忆里她永远翩若惊鸿,一瞥间眼波流连,白鸟般飞越芦花而来的女子,凌厉而又温存的闯入他心底的寒潭。

    长歌……但望此生里你幸运永如上天钟爱。

    哪怕那钟爱要将我一生好运拿来换取。

    如果可以,我宁愿将我此生的所有幸福祭献,叠加于你人生命盘,换得从此后一路坦途,海晏河清。

    却绝不愿成为你的负担或罪孽。

    熊熊烈火,焚此残躯,他在火中微笑。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萧玦不会再负她了吧?

    这段日子冷眼旁观,内心里的不安和疑虑一点点被消磨--萧玦依旧爱她,他是那么的爱她,那眼神真挚热烈,任谁也做不得假,虽然那样的爱燃烧得绚烂而华美,越发对比出他的无力和苍白,虽然那样的爱如刀似剑的横在他眼前割至他心痛,然而心深处他是喜悦的,真好,她不寂寞,她有人那般全力爱着,那么将来即使他离开,她永不会堕入寒冷与孤独。

    长歌,我将长行,不必相送。

    长歌,若有来生,你可愿再与我重逢?

    ……

    恍惚中景物一变,一碧深水,栈渡桥下水寒如冰,鲜血温暖的融入,再瞬间消散,他意识渐渐消亡,下肢的游动变得沉重滞涩。

    隐约听得碎裂声响,有白色玉片坠落纷纷,落在桥底沙砾之上,远远看去若滴滴眼泪或闪闪星光,明灭。

    他苦笑着摸了摸腰部——刚才容啸天那一掌,正击在玉佩之上,玉佩粉碎,自己却挣得半条性命……长歌,你死去依旧能够救我,为何我却不能救你?

    水波粼粼,宛如巨大的水晶,逐渐凝固,将他包围。

    “哗!”

    水波突然如墙竖起,转眼间化为长寿宫墙,深红明黄,直直矗立在眼前。

    ……月过宫墙,花影摇曳,风里有晚香玉的清香,这人间风月,从来不看是否身处凄凉地,没有主人的长寿宫,不影响那花开得热闹,艳裙香风。

    他穿过一朵半歇的花,看见宫中那个蓝衣男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内殿的一面墙。

    那时候在做什么?哦……溶儿偷跑去幽州了,长歌和自己来找他,现在长歌去了龙章宫找萧玦,自己留在长寿宫密道处等候。

    ……男子驱动着轮椅,慢慢的行向那面墙。

    他扣紧了手指,掌心里满是冷汗……算了……别看,别看……

    “轰!”

    他于长寿宫妖艳繁花之间,霍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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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容啸天杀气腾腾的突然一剑劈裂了地面。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眼里,他只看见秦长歌击碎镜子后突然怔在了那里,萧玦剑至半空突然砰的掉下来在蛇群中挣扎,在祁繁背上的楚非欢突然满面冷汗的双手颤抖掐住了祁繁的咽喉,祁繁被猝不及防一勒,立时接不上气。

    容啸天也算半个千绝门人,顿时知道他们都被阵法控制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能令几大高手不知不觉间全部陷入,但是情形危险,间不容发——阴离冷恻恻的飘向秦长歌,蛇群咝咝吐着蛇信纠缠不休,虽然萧玦是高手,下意识的挣扎保住了一时安全但绝对不能长久,至于祁繁——快被神情痛苦的楚非欢给勒死了。

    这一霎情形之险,不容犹豫!

    容啸天死马当做活马医,万事不管,立即一剑悍然劈地!

    镜子不能打,秦长歌碎镜的下场就是被困,蛇群不能动,一看就知道那东西和阵法无关,那么,剩下来的只有这七星地面了。

    剑光扬起,向着:北斗!

    “咔嚓”

    地面碎裂,一道笔直的裂痕横亘于七星图上,直直将北斗星劈成两半。

    满室光网,霍然一敛!

    秦长歌瞿然一醒,目光一亮,一眼正看见阴离枯黄的脸已经逼到自己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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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还是满关键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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