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帆摸了摸鼻子，不插嘴他俩的恩怨，小声道：“栩哥，你再不回去，我都要丢饭碗了。”
林栩盯着他：“还说你没站队。”都学会卖惨了。
许千帆笑起来，把又溜回来的二少抱起来放进猫包里，出门前留了句：“总之我话带到了，你再考虑考虑吧。”
“你下次别来了，”林栩道，“地址给我，最后一针我自己带它去。”
“别啊。”许千帆道，“那哪儿行？被拍到我会被艾文姐杀了的。”
“不想再看见你，吃里扒外的。”林栩面无表情。
许千帆乐呵呵地关上门。
他瘫进沙发里，脑子有些乱。
艾文以为他这次跟以前一样，只是短暂地不高兴，最多只是程度比以前深一些，多休息几天想开了，也就回去了。
但林栩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的想放弃了。就像一只气球，一直一直往里打气，再多一下就要爆开时被打上了结，这时候最怕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一下。没人能承受住那一下，他只想在这个东西到来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静静地放置，等里面的气慢慢泄掉，并且再也不要被吹起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空，下意识想摸摸二少，目光找了一圈才恍然回神。
现在没有二少，只剩他自己了。
每次打完疫苗，二少都没什么精神，不吃不喝，自己找个角落睡一天。不过晚上出门前，林栩还是给它的碗里加满了粮。
小区门口是个大花坛，魏同尘正坐在侧沿上吸烟。林栩刚走过去，就见他跟不远处路过的老头打招呼。
“哪溜达去？”魏同尘喊了一声。
那老头回身，似是认出他来，笑着指了指路西。
魏同尘道：“上街啊。”
老头朝他点点头，走了。
林栩走到魏同尘身前，没出声，也没打招呼。
魏同尘抬头看到他，碾灭烟站起来，边走边道：“那老头不会说话，不过听力没问题，老能在这片儿看到他一个人遛弯儿。”
“跟其他人玩不来吧。”林栩道。这里的老人似乎也有小团体，经常看到公园里扎堆在一起下棋打牌的老头老太，一直到天黑才散场。
“谁知道呢。”魏同尘看了眼手机，“走，晚点儿没位置了。”
林栩跟在他旁边。他对吃东西不怎么挑剔，所以对于魏同尘所说的“好吃的”欲|望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总见魏同尘，让他对别的事感知力变得迟钝。林栩觉得现在去哪都无所谓，被人认出来也无所谓，这些小事，还不如二少今早偷喝马桶水还差点掉进去能引起他的心情波动。
这次没去城里，跟着魏同尘在巷子里绕来绕去，终于在一个岔口处找到一家面馆。外面看起来依旧是特别三无，这次甚至连个牌子都没有，门口摆着几张漆掉得几乎没有的小方桌和马扎，但门里门外都挤满了人，已经没有落脚的位置。
一团团白烟从煮面的窗口涌出来。
显然这回魏同尘不是关系户插不上队，两人站在墙边，看着面前一片热火朝天。
“要不换一家吧，附近还有什么？”林栩道。
“不，”魏同尘道，“今儿就想吃这家。”
林栩无声看了他一会儿：“行。”他从来不在吃这方面跟魏同尘较真。
两人又等了二十分钟，人依旧不见少，天黑得越来越早，太阳落山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老板娘把门口装的大灯按开，暖黄色的光里飘过一阵阵热烟。魏同尘从站着到蹲下，再从蹲下到站着，林栩看着都想给他点根烟让他老实呆一会儿。
这时，拐角突然出现一个人跟林栩打了个照面。
今天的气温相较前几天有些上升，平时帽子围巾不离身的林栩现今只戴了个一次性口罩。
这一瞬间，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不过这只是他的错觉，因为这人很快将目光移到旁边。
“大尘？”品四停下脚步道。
“四哥，”魏同尘也看到了他，挑挑眉意外道，“你也来吃饭啊？”
品四取了两根烟递过来，魏同尘没接，他转而递向林栩，林栩还没来得及动作，魏同尘挡了下品四的手，道：“他不抽。”
品四也没多说，将一根烟别在耳后，点燃另一根抽了一口。
林栩默默观察他，见此人一身匪气，板寸头，夹着烟的手背伤有两道虬结的狰狞疤痕，个头比他俩还高些，三十左右的年纪。可能是他看得久了点儿，对方也回视他一眼，林栩就把目光移开了。
魏同尘朝林栩偏头道：“你在这稍微儿等一会儿，有位置了就先占着。”随即就和品四走到另一边。
林栩没动，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魏同尘把他想得太能耐了，他顶多就能老实站这儿等他回来，一个人去占座位这项技能太高阶，目前还没解锁。
魏同尘靠着墙壁，还未想好怎么开口，品四却先道：“伤得严重么？”
“让你失望了，凑合能吃能睡。”魏同尘无甚表情。
“还窝着火呢？”品四笑了一声，“今儿这顿我请。”
魏同尘放心不下林栩，无意朝那边看了眼，品四也跟着看去。就算林栩带着口罩，穿得也是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和休闲裤，但光看那气质和身型站姿，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你的人？”品四吐了口烟。
魏同尘看林栩站在墙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收回视线盯着脚边满是裂缝的石灰路面，道：“现在不是了。”
“你小子挺厉害。”品四啧了一声，没多问，继续道：“这回我可没发话，他们单纯是看你不顺眼，趁这个机会玩儿你呢。”说的是他小弟围堵魏同尘的事。
“操，”魏同尘莫名其妙，“我怎么招惹那帮孙子了？”
乍起东风，将品四吐出的烟吹向魏同尘，他道：“大尘，有时候，不合群也会变成一种罪。”
魏同尘插着口袋没有说话，又往林栩那边扫了一眼。
“跟你提个醒。”品四道，“郭宁下个月出来。”
魏同尘顿了顿，抬眼看着他：“谢谢。”
“不差这一回。”品四笑了笑。
魏同尘并不想把人约出来之后晾在一边，但他下意识不愿意让林栩看到他现在的生活。
多可笑啊。曾经上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久别重逢，便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如果林栩只是普通校友，魏同尘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但林栩不行。
起初邂逅带来的喜悦盖住了其他，这时他才猛然发现，他非常害怕在林栩眼里看到哪怕一丁点儿对自己的嫌恶或鄙弃。
他太得意忘形了。魏同尘回想，林栩第一天就看到他那副傻逼样儿，他甚至顶着那套造型拉着他在路边吃串儿！林栩从前就讨厌纷争，喜好安静，对一切暴力和噪音更是避之不及，自己说不定已经惹他讨厌了，只是对方良好的教养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品四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便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还扫码支付了两份大碗面钱。品四这个混混头子没白做，虽然近几年不流行收保护费那一套，但正经做生意的见了他们还是绕着走，很快就腾出一个小桌给魏同尘和林栩二人。
林栩原以为要面对三个人挤一块儿吃饭的尴尬局面，不知道魏同尘和那个“四哥”聊了些什么，后者付完钱就走了，让他默默松了口气。
两人面对面缩在小马扎上等着上碗，周围的浓稠的白烟被微风来回吹。
魏同尘偷偷看了林栩一眼，见他安然的坐着，虽然没摘口罩，但应该没什么负面情绪。
是了，如果林栩不喜欢，他完全可以拒绝自己的邀请。且不说林栩根本不是一个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就委屈自己的人，就算他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也犯不着他做到这份儿上。
安慰了自己一番，魏同尘稍稍放下心。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要觉得这地儿不好，咱们就换一家。”
“嗯？”林栩茫然抬头，“你刚才不是一定要吃这家么？”
魏同尘笑起来，没再说什么。
林栩道：“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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