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学校午休，魏安之找到了一处僻静的楼梯口。
这栋楼已经废弃，几乎不会有人来，他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拿出手机打开游戏。
答应了粉丝的事他会尽力做到，但晚上直播的时间有限，不可能靠那点时间就打到大国标，他只能自己找时间上分。幸而他们学校不是什么重点高中，午休时间挺长，够他开两三把。
其实在教室打游戏也没人管，但他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
一局游戏刚开始，魏安之就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正在跟对面老夫子对线，没抬头。脚步声停在他面前，好一会儿没动作，对面打野和中单支援过来，他被抓死，趁着死亡cd才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程念有些进退两难地站在楼梯口，身后背了个吉他包。
楼道很窄，只够两人并肩的宽度，魏安之又坐在中间，她不好从他旁边过去。
魏安之赶紧站起来让到一边，程念朝他笑了笑，往上走了几阶，也坐下了。这栋楼的二楼有铁门拦着上不去。
程念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剥出一把黑色的民谣吉他。魏安之挺惊讶，但他已经复活，只能继续游戏。
他操纵英雄离开泉水，听到身后拨响琴弦的声音。
程念扫了几个和弦，非常熟练，音色饱满。魏安之一直留心身后的声响，对方却不再弹了，正当他想回头看一眼时，女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你在玩什么？”
魏安之手上熟练地操作着，道：“王者荣耀。”
“哦。”程念看了一会儿，又问：“好玩么？”
“还行。”魏安之扫了她一眼，继续跟队友团大龙。
程念看不懂，坐回去翻了翻手边写到一半的谱子，继续摆弄她的吉他。魏安之这边已经压上高地，突然听到身后的女孩合着吉他轻声哼唱一段旋律。
程念虽然长得挺可爱，属于甜妹那挂的，但声音却跟形象不符，偏御，哼唱时还带点儿沙哑，很有质感。
魏安之屏气凝神，火速推了高地，伴随着水晶爆炸时的一声“victory！”放下手机。
“通关了？”程念抱着吉他问。
她不懂moba类游戏的规则，魏安之没有解释，只应了一声。
须臾，他还是转过身，对程念道：“昨天到家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程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忘了。”
程念家住的比较远，昨天魏安之想陪她一起回家，被她拒绝，只好将她送去车站。两人加了微信，临别时魏安之嘱咐她到家说一声，结果一直没能等到消息。
两人虽然是同年级但并不相熟，在昨天之前甚至连话都没说过。魏安之不好多问，只能转回身去继续开始下一把。
程念却放下吉他凑过来：“你昨天帮我问你哥了吗？”
魏安之抿嘴，无奈道：“我家真不是混黑|道的。”
“好吧。”程念点点头，没有追究什么。
魏安之见她就坐在自己旁边看自己打游戏，突然感觉十分紧张，手上的操作较之平时都有些变形，甚至对线时细节不到位被敌方单杀了。
他看着死亡倒计时，问：“还有事吗？”
“嗯？”程念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哦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随后她将吉他塞进包里，拿着谱子火速离开。
魏安之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莫名感觉更加难受。
看程念来时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平时应该常来这里练吉他，现在自己占了人家的位置，还把她赶走了，实在太不人道。
而且，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啊！
小城县里能称得上高中的只有他们这所一中，剩下的全是技术学校，几乎没有人注重素质教育，更谈不上有什么校园风气。就连这所仅有的正规高中，也被浸淫得失去纯真。
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不知所终，教室里吵吵闹闹。李薇刚去办公室送完材料，回到教室就凑到程念身边道：“小念，刚才路过男厕所，又听到里面传出那种声音了。”
程念没什么反应，兀自趴在椅背上瞧着窗外。
“你说，其他男同学去上厕所不尴尬么？”李薇蹙眉，“有那么饥渴么？”
程念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李薇以为她终于有了反应：“怎么了？”
“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啊？”程念望着冬日里的艳阳天，十分惆怅。
李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少女心事？”
程念突然破防，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崩溃道：“写不出歌词啊……”她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李薇，“我需要一场雪拯救我干涸的灵感。”
“……”李薇遂觉难以交流，无奈道：“这位小天才，虽然我不懂创作，但你也不能把灵感寄托在天气上吧。我看了天气预报，往后半个月都是大晴天诶。”
“谁来救救我。”程念重复这句话，来回晃动着椅子，摇着摇着竟即兴唱出来：“谁能来救救我～啊～救救可怜的孩子～”
声音清透，曲调婉转。
“好听。”前排的同学回过身评价道，还顺带鼓了鼓掌。
“……”
程念停下动作，须臾后继续晃着：“多谢～”
她座位靠窗，继续望着窗外，操场在阳光下显得很清晰。学校安排高三年级每周四最后一节课集体去操场放风，嘴里还在随意哼着小调，余光突然瞥见一处阴影。
哼唱戛然而止，程念瞪大了眼。
学校虽然风气不好，教学质量堪忧，但为了彰显先进与高档，去年特意在除了厕所外的各个地方安装了摄像头。这在大城市也许司空见惯，但在这种落后的地方绝对算得上独树一帜。许多家长愿意送孩子来这里上学，也是看上了这里的教学设施“完备”。
但即便安装再多监控，也依旧是百密一疏。总有一些监控死角，能成全学生们触碰禁忌的快感。
那一处不仅是摄像的盲点，更是被树木遮蔽的一寸天堂，平时都被一些小情侣霸占着做些带颜色的事，法不责众，学校管不过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程念也对此见怪不怪。但今天有些不同——
一群她不认识的男生，正簇拥着一个女生往那个角落走，领头的男生霸道地揽住女生的肩膀，后者依偎在他怀里娇小可人，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程念屏息，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但随着他们走进常青树的相互错落掩映中，她看不到了。
她的视力很好，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女生是昨天在烧烤摊遇到的温妍妍。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当时那群男生骂温妍妍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她自己不自爱的话……不。程念立刻打断这种想法。方才那两人看起来亲密，但温妍妍步伐凌乱，更像是被胁迫。
想到这里，程念有些坐不住了。
她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和想法告诉旁边一直认真写作业的李薇，后者惊恐地往窗外操场那个死角瞥了一眼，竭力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们在、在……”她说不下去了。
如果在一所氛围良好的学校，怕是连公开谈个恋爱都是令人津津乐道的大八卦，但她们所处的学校显然不是如此。这里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的故事太多，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最初她们也会激动兴奋地悄悄谈论，但随着越来越多荒诞的事实一桩桩一件件穿插在她们的课余生活，麻木与厌恶渐渐占据上风。
“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是李薇最开始受不了时说的话。
她说的没错，可惜这里的学习氛围实在太差，没点儿超乎常人的定力做不到所谓的“努力学习”，何况程念几乎每天都一门心思扑在音乐创作上。她为程念的学业感到担忧，程念却抱着吉他破罐子破摔道：“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方便我找灵感。”
李薇恨铁不成钢。
不过此时，程念不似当日说那番话时置身事外的闲适，她认真道：“薇薇，也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你疯了？”李薇又看了那个被遮蔽的角落一眼，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人出来，“那么多男生，还都是高三的学长，何况、何况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呀！”
昨天在烧烤摊她就没能拉住程念，直到睡觉时都在后怕。
程念皱眉观察着那处：“我们可以告诉老师……”
“老师有什么用？”李薇的声音突然高了点，惹得周围同学朝她看过来，她回过神压低声音，“老师要是能管得了，学校也不会变成这样啊。”她说到这里有些委屈，咬着嘴唇按耐一会儿情绪，才压抑着道：“念念，很可怕，会有危险的。”
魏同尘徒步来到林栩家楼下，反而犹豫了。
他点了根烟，蹲在绿化带旁边，一口一口缓缓抽着。他想小心地把握那个平衡，但这样频繁的见面，林栩一定会反感。可要是不来，光想他伤了脚踝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就能担心得吃不下饭。
“哎——”他深深纾了一口气，烟雾弥漫在他眼前。活了二十五年，头一回这么畏畏缩缩，要是几年前的魏同尘搁这儿，定要啐他一口：“窝囊！”
日头从正午偏移了几分，他还是没想好该以什么理由敲开林栩家的门。
正拿烟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碾着，背后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魏同尘警惕回头，就见一只野猫从灌木丛根部探出头来。
喵。
野猫叫了一声。
魏同尘与它对视：“……”
这只猫通体雪白，眼睛一只金黄一只碧蓝，短毛，鼻头有些脏污，但无伤大雅，整体看起来十分健康干净，应当是小区里常有人投喂。
魏同尘盯着它看了看，蓦地福至心灵。
他拿出手机，给这只猫拍了张照，打开和林栩的对话框发送过去。
过了一会儿，林栩回复了一个问号。
和光：跟了我一路，应该是饿了，可惜我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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