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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千里之行

    风荷静静地坐在上首,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玉镯,没有说话,一双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周勇。

    周勇心下发毛发怵,他自悔方才把话说得太急了,都没有弄清主子的心意就胡乱下了决断。倘若风荷不信任他,以为他是要排挤得用的管事,那他就算完了。他扪心自问,是真的没有私心,一来为报风荷的赏识,二来有心做出一番事业来,是以他的手段有些偏激,却不是为了夺权。

    想到这里,周勇坦然许多,身子稳稳立着,恭听风荷的吩咐。

    风荷吃了一口茶,抿嘴笑道:“周大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很好。水田一事我就交给你了,但你家眷都在京城,不能长时间留在江南。开春之后,你先去那着手规整,看看有没有得力的人能接替那边的事务,理出头绪之后再回京城。沈管事那边,你不用多虑,一切有我。”

    周勇又惊又喜,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欣然领命。风荷并不是疑他,只是要他知道害怕,如周勇这般精明能干的人,如果不知敬畏害怕主子,你就很难掌控他了。

    杭天曜开始只是对风荷唤周勇周大哥有几分不快,后来听着听着也对周勇产生了些许看重之情,有勇有谋忠心不二。关键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好似不知道给人留后路,真不愧是风荷手底下的人,一样的脾性一样的决然。

    这样的人,要是惹恼了她,怕是不会有回头路了,杭天曜心里一哆嗦,暗自决定往后行事要多多细想,别不知不觉间惹了他的小妻子。

    “周大哥,先请曹管事与他儿子一同过来吧。”

    周勇长出一口气,笑着去了。

    “娘子,你手下的人都这么厉害吗?那几个丫头就够我受的了,这个周勇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我是怕了你了。”杭天曜翻着白眼,他分明是被一群狼包围着嘛,哪日被人吃了都没地方哭去。

    “胡说什么呢?她们几个何时对你不恭敬了,倒招你这一篇子话,是不是都像落霞那样的才如你的意?”风荷可听不得别人辱及她的丫鬟,拿出昨夜的事来堵杭天曜的嘴。

    果然,杭天曜自知理亏,赔上讨好的笑脸,扯了扯风荷的衣袖,嘟囔着:“娘子,我错了,回去你罚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更衣梳洗沐浴歇息,每一样我都会伺候人的。”

    他每说一句,风荷的脸就红一圈,地下站着的丫鬟早捂了嘴笑出声来。气得风荷只管跺脚,拼命对杭天曜使眼色,杭天曜压根没看见,兀自说着夫妻俩在闺房里的秘事。

    风荷恼羞成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闭嘴。”

    吓得杭天曜连连拍着自己的小心肝,却一句话都不说了,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风荷,时不时还对丫鬟们挤眉弄眼,十足十的妻管严。

    风荷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想要说几句软话,恰好周勇带着曹管事及其儿子进来了,暂时打住话题。

    曹管事年纪应该不足五十,但一向待在那样的风霜之地,很显老态,瞧着都有六七十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袍冬衣,是半旧的,洗得都有些发白,很干净。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精神却很好。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汉子,黝黑的皮肤泛着亮光,四方的脸型,鼻子宽宽,目光炯炯有神。身上亦是一件半旧的冬衣,靴子尖上有个小小的补丁,四肢修长,身材魁梧,像个庄稼汉,唯有脸上一闪而过的坚毅不是寻常农人能有的。

    风荷先自吃了一大惊,她虽知西北清苦,但绝没有料到一个几千亩庄子的管事就是这样一副形容,比乡下一般的小农都好不到哪里去。到底是庄子的收成实在太差呢,还是老太太苛待下人?

    曹管事与儿子跪下给风荷行礼,风荷忙唤起:“周大哥快请曹管事与小哥起来,大家坐着才好说话。”

    曹管事万分不敢坐,一味的推辞。他极少进京,原来在董家时每年入冬,老太太都会遣家中的管事去偏远些的庄子收取租子进益,偶尔来了京城一两回,也只是见到了董家的管家,从没有见过真正的主子。董家那些管家只会责骂他们不会打理庄子,克扣他们的工钱,哪里有这样好声好气的与他们说过话。

    “曹管事,我还有许多事要请教你呢,你这样是有心不叫我开口了?”风荷假意板起脸来。

    “小的,小的不敢。”曹管事当风荷真的生气了,吓得有些结巴,胡乱在最下边的椅子上坐了。他儿子并不坐,只是伺候在父亲身后。

    西北苦寒之地,本就人烟稀少,当地几个富户在他们眼里已经是遥不可及了,何况眼前屋子里天仙般的人儿和金碧辉煌的摆设,叫他们连出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风荷暗暗叹口气,她到底长在深闺,即便家下的仆人也是有点家底的,几时见过此情此景,心中对老太太的怨气越盛。又怕吓住了老人家,换上笑脸慢慢问他们的家计活计。

    曹管事发现主子温和有礼,渐渐放下了戒心,详细地与风荷解释庄子里的情形。当年老太爷买下庄子之后也没多打理,随便扔给了他们一家子照管,老太太接管之后见是块没多大出息的沙地,越发不上心。他也曾建议过不种眼下的高粱玉米之物,但人家哪里听他,光会催逼着他们上缴收成。

    收成不好,不敢过多雇佣长工,那么大的庄子一共只有十来个人打理,许多都荒废着,老人家看了无比可惜。一家子六口人,每年只有二十石的高粱,外加十两银子,这够吃的还是够穿的?

    别看曹管事年纪大了,但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算得上见过点世面的,风荷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由问道:“既如此说,曹管事以为沙地上种植什么好呢?雨水稀少、土壤贫瘠,还真没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少夫人金尊玉贵的,不知道我们乡下的那些事也是自然。我们庄子隔壁有个八百来亩的小庄子,是城里桂院外家的,十年前都种上了枣树,现在每年能打不少枣子,卖了银子有近二百两呢,比我们三千亩地出息还大。老汉也试着种了十来棵,真个不错,比种高粱玉米之类的既便宜又值钱。

    而且啊,枣树下边还能种山药、红薯、绿豆,这些都是好玩意,既能果腹又有营养。老汉我小儿子算过一笔账,我也说不太清,叫他给少夫人算算,少夫人听听可不可行?”曹管事一听沙地无用,立时就激动起来,说话顺溜明白,生怕风荷要弃了那块地。

    “原来小哥儿还会算账,那我倒要听听了。”风荷将目光移到曹管事的儿子身上,洗耳恭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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