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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松口

    只是肃宁伯夫人也知道,别看今日来探病的这俩丫头出身都不高,那韩家的已经被定为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那宋家的将来也要嫁进温靖侯府庄家的旁支。

    那么不管这俩丫头谁去给温靖侯夫人这位大皇子的亲姨母学一句舌,她的明姐儿万万再也做不得大皇子侧妃。

    再说别看韩家丫头这话说得无礼,昨儿贵妃娘娘差来的人却也是这么说的,说是大不了再换个人选进宫罢了,总不能真将明姐儿逼死。

    娘娘这些年可不容易,若是再出上个娘家逼死亲侄女的丑闻,娘娘可就更艰难了……

    肃宁伯夫人便强忍了怒气,重重的将茶盏放到身边小几上,一脸讥笑的看向韩宓。

    “韩大姑娘今年才满十二岁吧?据我所知韩太太可是向来将你们家把持得紧着呢,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等后宅斗法?”

    韩宓自打说罢那句话后,便瞧见宋千红一直给她使眼色,分明是不赞成她与肃宁伯夫人对上,白白浪费口舌。

    可是肃宁伯夫人明知她俩是来探望赵明美的,却偏要留下她俩喝茶,还不是想要趁机“教导”她们,这哪里是她俩能决定的,又哪能拔腿就走?

    她也便假作没瞧见宋千红的阻止,笑回肃宁伯夫人道,想来夫人应该听说过一句市井俚语,“没吃过肥猪肉,也该见过肥猪跑”。

    这话难免使得肃宁伯夫人一噎,良久方才讪讪道,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可惜了我一直替明姐儿筹划好前程的良苦用心。

    韩宓便挂上了与肃宁伯夫人方才一样的讥诮神色,问道若夫人再年轻二十几年、还是闺阁女儿家,可会以为给人做妾便是好前程,自己也愿意做这等人么。

    “夫人可莫教训我说,皇家的妾不是妾。”

    “高门大户的奢华自然是小户人家比不得的,可这份好前程却非得拿着血泪甚至人命去换取不可,夫人也未必愿意换吧?”

    这话若搁在头些天,是抵死都不会换来肃宁伯夫人一丝认同的,毕竟有些王府的妾也博了个好前程,谁叫人家生得出好儿子,心眼儿又比正妻多。

    譬如昭亲王如今那位王妃不就是侧妃扶正的,不但早早熬死了原配正妃,连王府世子也是这位侧妃所出?

    可这几日也不知是被那个戏子姨娘逼得紧,还是什么缘故,肃宁伯夫人的心头便有些松动了。

    论说她一直都算是个宽宏大度的主母不是么,要不然自家伯爷那些姨娘又怎么会个个儿膝下都有骨血,还个个儿都敢给她气受?

    她便一直以为就算送亲生女儿给大皇子做了侧妃,大皇子的正妃也未必真是那么难以相处的,谁叫皇家人最要体面。

    可是如今再细细想来,皇家的正妻谁会像她这么大度?

    就连皇后娘娘当年不也是心机颇深,否则贵妃的头一胎便该比大皇子还大几个月!

    像昭亲王原配正妃那样天生身子骨儿弱的,为人又太过懵懂善良的又有几个!

    更别论就凭自家女儿那个没心机却偏偏太过暴躁的脾性儿,那若遇上了昭亲王继妃这等人物儿,哪里还有活路!

    她也便顾不得韩宓那一脸的讥笑了,甚至都无力再想什么辩解之辞,只对韩宓与宋千红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跟你们两个小女孩儿家谈论这个。

    “妻妾之间的相处之道腌臜着呢,哪里是你们动辄便能挂在嘴边的话题,我可不愿当这个坏人。”

    “明姐儿那厢可一直都盼着你们早点儿来呢,我这便叫人领你们过去吧。”

    如此她也好独自一人仔细想想,她是不是真的不该那般逼迫女儿……

    谁知韩宓却得寸进尺起来,随即就问肃宁伯夫人道,若是明美姐姐伤得没那么严重,夫人愿不愿意叫她明日随我们一起去通州赏花散心。

    等她得了肃宁伯夫人一个无奈的点头,又被人领着离了正房,韩宓这才笑着叹了口气——原来肃宁伯夫人也并不是多么尖刻的,至少还能听得进几句劝解。

    宋千红却是完全想不到,宓姐儿怎么竟突然摇身变成了一个如此咄咄逼人的性子,这是好在肃宁伯夫人还余下一些慈母之心,否则方才的状况岂不得尴尬了。

    万一肃宁伯夫人当时便翻了脸,那何止是叫人立刻将她二人撵出去,明姐儿的境遇也更改变不了了!

    韩宓倒是清楚宋千红方才的担心,她便悄声笑着解释道,她之所以一直假作没瞧见千红姐姐的眼色阻拦,也是想赌一回。

    赵明美这个伯府嫡女是被家中当作棋子养大的不假,可她到底是肃宁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听说她当年被送到庵里去,肃宁伯夫人还对肃宁伯以死相逼过,想以此叫肃宁伯收回这个主意。

    只是赵明美自己已是心灰意冷,哪怕家中长辈不送她去出家,她都不想再在家里生活。

    那么她现如今赌的也不过是尽早唤醒肃宁伯夫人那份慈母之心,哪怕只早半年,也足以改变很多悲惨命运了。

    ……可是别看两人在肃宁伯夫人的正房里算不得铩羽而归,甚至还得了肃宁伯夫人的首肯,允许赵明美明日与她们一起出游,等她俩到了赵明美的闺房,这人却不大愿意见她们。

    想来肃宁伯夫人那句“明姐儿也在盼着你们来”,也不过是句体面话。

    “我又没请她们来,谁叫她们来我这里看我笑话的!”赵明美的内室里清清楚楚传出这么一句恼怒的话语。

    韩宓也便不等那个进去传话的丫鬟再劝说什么,便扬声对着内室门里笑道:“就算我们真是这个来意,明美姐姐如今如此声高,想来也是伤得不重,这岂不是没有笑话可看了。”

    赵明美是一直都在隐藏她对庄岩的喜欢不假,可韩宓也不是傻子,赵明美当然清楚得很,自家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人。

    那她若是欢迎韩宓来探望她,岂不是见了鬼了。

    可是人既然来都来了,哪容她拒绝?难不成她还能叫下人将韩宓和宋千红都撵走,一点同窗情谊都不顾了?

    她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刻意告诉韩宓二人,探病归探病,可别怀揣着看笑话的心思,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如此等到韩宓与宋千红被人领进了内室,就瞧见赵明美背对着她们躺在床榻上,只甩给她们一个倔强的背影。

    韩宓便用目光示意宋千红快将那两个瓷瓶递过去,又轻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替你求你母亲的。

    “我们明日去通州赏梨花外加小住,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同去?”

    赵明美顿时一骨碌翻过身来,脸上既有些不信,又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宓姐儿你是说……我母亲答应了?”

    也不待宋千红将两个瓷瓶放到她床头,更不待韩宓点头说是,她已是飞快的坐起身来,笑容越发流露得毫不掩饰了,又连声招呼二人快坐下,连声招呼丫鬟上茶。

    这般等到韩宓又给她确认了一回,说是肃宁伯夫人已经答应叫她同往,她难免喜极而泣。

    只因她明白得很,别看母亲看似只是答应她与同窗一起出行,实则也是有些松动了,未必再会坚持送她进宫。

    “我连偏房姨娘成群的当家主母都不屑做,何况叫我去做偏房!”

    赵明美一边哭一边狠狠的埋怨发泄着,以此来应对韩宓责怪她不该拿着剪子要死要活的话。

    韩宓便玩笑道,千红姐姐的哥哥们可都是誓不纳妾的:“要不然你就嫁进宋家给千红姐姐做嫂子吧。”

    赵明美扑哧一声含泪笑了,笑问宋千红这可是真的:“你们家三个哥哥可有两个还没娶媳妇呢,这就早早的发誓不纳妾了?”

    宋千红再怎么明白“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老话儿,却也不大情愿主动替她三哥求赵明美什么,谁叫她出身将门,不但一身的骨头硬,脾性儿也硬。

    可是现如今宓姐儿却替她玩笑般将求人的话说了出来,她还能硬气到底么?

    她就笑着点头道,宓姐儿确实不是骗你的:“就连我大哥这个成了亲的,已是跟着我父亲驻扎宣大两年了,身边连半个丫头都没带,随身服侍的全是小厮长随。”

    她与韩宓便只见得赵明美眼睛一亮,想来虽不是觉得宋老三堪称良配,必然也是意外加欣喜,意外于这世上竟然真有誓不纳妾的男子,欣喜于原来她的想法儿也不是痴人说梦。

    等她眼睛亮亮的笑罢了之后,她便掀开身上的衣裳给两人看了看她的伤,又颇为调皮的笑道,其实我母亲也知道我只是伤了一点点皮肉,却还愿帮我瞒着父亲。

    “我父亲虽然恨死我了,恨我坏了他和我姑母的大计,这一回却也算是知道厉害了。”她又愁又讥诮的笑道。

    “以我这样的性子就算勉强进了宫,想来不单帮不了我姑母,将来说不得还得坏事。”

    “如今他已经给我们老家族里去了信,说是叫老家那边速速送几个适龄的本家姑娘来,等那几人到了,应当也就解了我的难处。”

    韩宓与宋千红这才知道,怪不得肃宁伯夫人异常的好说话儿,敢情连肃宁伯也松了口。

    而韩宓虽然有些意外于肃宁伯和前世反应不大相同,却也明白这多半是赵明美提前闹腾了这一场的必然结果。

    原来她想的果然没错儿,很多事情若是提前发生了,都可以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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