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廊上的灯笼，在夜风中跳动着黄色的火光，室内也跟着明明灭灭起来。

    “五姑娘、轩哥儿，老太太有动静了！”苏嬷嬷从里屋走出来，原本充满疲倦与担忧的脸庞，此刻却突然变得生机勃勃，喜笑颜开。

    兄妹两“蹭”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微微安放了下来。

    沈梦言正要抬脚往里走，却被苏嬷嬷拦了下来。

    她低声道，“老太太要见轩哥儿，五姑娘请回吧！”

    沈梦言踮起脚尖，往里探了探脑袋，轻轻一笑，道，“祖母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这。我想看看祖母，嬷嬷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吧！”

    苏嬷嬷虽然言语轻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道，“老太太说了，暂时不想见五姑娘，还是请五姑娘回去吧！”

    话音落下，光线昏暗的室内，陡然变得安静至极。

    沈靖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急，忙上前道，“苏嬷嬷，我想，祖母一定是误会了。”

    苏嬷嬷垂下眼睑，却是礼貌一笑，道，“误不误会的，老太太心中自有论断。还请两位不要在这里争执，打扰老太太安宁。”

    “苏嬷嬷，这……”

    沈靖轩还想替沈梦言辩解些什么，衣袖却轻轻被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拉住。

    沈梦言眼底生一瞬间的落寞之意，她轻声道，“轩哥哥，既然祖母心中已然有了论断，你也不必再多言什么。还请哥哥好生照顾祖母，药量斟酌增减，一切适度。”

    说罢，她看了一眼寂静一片的屋内，俯身行了一礼，高声道，“祖母，小五告退，明日我再来看您！”

    苏嬷嬷虽是笑着，声音却微微发冷，道，“五姑娘明日也不用来了。”

    沈梦言的神情瞬间凝结在眼底，她垂下眼角，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幽禅苑。

    寻芳苑。

    沈梦言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窗下的榻上。眼睛一直盯在窗棂之上那一点挑动的光斑，不知在想些沈，半晌都没有动过。

    素竹见状气不过，在屋内走来走去，直嚷嚷道，“姑娘，您就不打算再跟老太太解释解释！这毒，分明不是您下的，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香薷放下手中新斟的茶水，忙上前拉住她，厉声道，“今日在主君面前的冒失你全然忘记了？怎么还在这吵吵嚷嚷地妄议主子，难道你就不怕樊嬷嬷给你动用家法！”

    素竹满是不服气，道，“我也不想妄议啊！可是事实如此。老太太现在分明觉得就是咱们姑娘指使疏桐下的毒，所以对咱们姑娘避而不见！”

    香薷缓和了语气，轻声劝慰道，“老太太只是今晚没有见咱们姑娘，不代表老太太就已经认定是咱们姑娘下的毒啊！”

    素竹冷“哼”了一声，高声道，“你从前是幽禅苑的丫鬟，自然是事事都替着老太太说话，还不知道跟我们是不是一条心呢！”

    “你！”香薷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气结不已。瞪着眼睛，言语上不知该如何回击，脸上红了一片。

    疏桐见状推门进来，劝道，“我方才在廊下就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争执了，姑娘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咱们还是安静一会吧！”

    见疏桐进来劝阻，素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把上前，指着她怒道，“此事主君不追究，你以为你就脱得干净了？若偶不是因为你，咱们姑娘怎么会受到老太太的猜忌。你分明知道瑞雪苑那帮人对咱们姑娘记恨已久，处处都在寻咱们姑娘的错处，想要置姑娘于死地。可你为何要去替瑞雪苑的人买蟹壳黄，这不是故意把把柄扔给她们么？还是说，你根本就存了心想要坑害姑娘！说到底，你也不是我们药王府的人！”

    素竹被香薷几声吆喝，已经说得心头委屈，碰到疏桐迎面撞上，自然口不择言起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气说了。

    只是，此话一出，室内陡然变得寂静无比。

    疏桐沉默了半晌，倒也不争辩什么，而是转向沈梦言，沉稳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道，“姑娘，奴婢来寻芳苑本是受主子的命令，保护姑娘的安危，如今反连累姑娘受到不公的猜忌与陷害，这是奴婢的错！既然现下寻芳苑有人容不下奴婢，奴婢也留不得了。奴婢这就回去请罪，还请姑娘好生照顾自己！”

    说罢，又行了一礼，转身决绝地走了出去，再没有回来。

    夜色中，一只白鸽震动翅膀，冲上了天宇，在夜空中滑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消失不见。

    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人的心跳都变得慌张起来。

    “我……我不是！唉……”素竹望着黝黑一片的屋外，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幽微地叹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而受到中伤的香薷，不由得转过身去，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眼睛与脸庞皆是微红的香薷，却是一跺脚，也从房间快步走了出去。

    素竹充满悔恨的目光微微转向榻上坐着的姑娘，却见她神色冷清，仿佛夜空中一抹清亮的月光，纵然皎洁如雪，却寂寞如冰。

    一夜之间，寻芳苑似乎分崩离析。

    第二日，便传言地阖府皆知，沸沸扬扬。

    香薷声称病了，不愿出来见风，一躺就是数日。

    一连几天，都是素竹陪着沈梦言一块去幽禅苑请安。

    幽禅苑里，沈傲天、南巧容、沈梦曦都在里面陪老太太说话、用早膳，唯独沈梦言被留在了外面的院子里。

    里面热热闹闹，说话声不绝于耳，笑声更是此起彼伏。可是屋外，纵然日头当空，却是格外地冷清，仿佛这炎炎的六月，已然将这里遗忘……

    苏嬷嬷看不过眼，出来轻声劝慰道，“姑娘还是走吧，老太太还是不愿意见您的。”

    沈梦言倒是不放弃地问道，“祖母身体如何了？”

    苏嬷嬷道，“老太太一切安好，还请姑娘放心。”

    沈梦言看了眼里屋，转眸对苏嬷嬷，道，“祖母虽然清了余毒，但毕竟损了元气，还请苏嬷嬷好生劝慰祖母，好生休养生息才是。”

    苏嬷嬷声色淡淡，道，“多谢姑娘提醒，老奴自然会多加注意。”

    “既如此，我也就不再多留了。”沈梦言刚刚转身，没走两步，却被身后一道讪然的声音所喊住。

    “哟，这不是五姐姐么！今日太阳这样毒辣，怎么姐姐竟兜头站在这里，也不去里屋陪陪祖母。”

    说罢，她用帕子掩了掩唇角，露出嘲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