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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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顾云眠正在给小紫递送自己的内息,不能打断,他闻言微微皱眉:“大紫,你去七楼天字一号,转告谢春深,让他再等我两个时辰,我必到。”

    大紫大步走出,还没走几步。

    身后又传来顾云眠的声音,这声音轻轻地,却清晰入耳:“还有……替我……说声抱歉。”

    大紫应了诺,快步朝着花月楼大楼走去。

    走到一楼,正要去登上下梯,忽然看见三个模样熟悉的、毛茸茸的老鼠样的东西,正贼头贼脑从上下梯的缆绳洞里钻出来。

    “貂儿?”

    大紫一惊,“怎么这么多貂儿?那死丫头把她的貂儿全放出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上次作下的死,害我们一并被大公子教训了一顿,这次又想弄出什么乱子?”

    眼看着三两个貂儿闪电一样朝着不同方向跑开。

    但见它们的身上,还驮着一个小包裹!

    里边装的什么?

    大紫怕极了,想起小叶子极端的性子,和她上次不分轻重造下的祸端,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追?还是不追?

    不追酿成大祸,恐被死丫头连累,负担不起。

    追的话,顶多只是给谢春深少了一句交代。孰轻孰重,仿佛立即明了。

    那貂儿朝着不同方向去了,现在追上去,尚有机会摁住一只,看看上边写的什么。

    倘若上一趟梯子,再下来,一个来回,这貂儿哪还有影儿!

    眼看着最后一个能看见的貂儿也要消失不见,她当机立断,追了上去。

    *

    谢春深在房间里坐卧不宁。

    他每过一会儿翻翻顾云眠给他的那些书。

    一天一本,一共九天了,现在,他的床头有八本,而桌上还有一本。

    其实这些书,包括注解,即便每一本都是拇指般厚,但是他看过了,也都忘不了。他能记住,他虽然功夫上一无是处,但是却有对文字过目不忘的天赋。

    之前他娘也是因为这个,才渴盼他能将天赋用作正途,考取功名。可是他辜负了。

    谢春深把这些书整理了,全部放在桌上。

    他吃过了一些东西,还收拾好了行李,属于他的东西很少,不属于他的,一件都没有多拿。

    包括这些书,他也打算待会儿还给顾云眠。

    可是看着上边的字迹,又想起顾云眠说的,“精选的”,“手抄的”,谢春深忍不住用手抚摸宣纸上的字迹。

    他多细心啊。

    字体大小不一,颜色不一,这么耐心的……

    可惜是朝露昙花,终不能久。

    不知不觉,又一滴泪落在书面上,谢春深苦笑。为什么呢?从前也是一个阳光的好少年,现在怎么天天怀揣这些让人不耻的阴暗的心思。

    好贪婪啊……

    有了一天想要两天,有了两天想要三天,有了十五天……想要永远……

    得不到就恼羞成怒,得不到就狠心斩断。

    贪得无厌,又无能为力,一副求之不得就恩将仇报的丑陋嘴脸。

    谢春深不明白,他想破了脑袋也不能理解。

    短短十天的朝夕,他怎么就变得魂不守舍,他脑袋甚至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顾云眠肯像那次他被下药的时候一样抱他一次……

    他就不这么快走……

    他就再待上几天,待满十五天,等约定期满,他再走……

    手攥得太紧,等反应过来知道痛,他猛然惊醒,苦笑道:“谢春深你到底怎么了,被上次的药毒坏了脑子么……怎么会想这么龌龊的事情,你缺爱么?连一个男人的怀抱你都贪恋?你是南岐山的寨主,全债五百多人等着你养活,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么!”

    他捂住自己的脸。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迷恋这儿的纸醉金迷,也不相信自己是迷恋一个怀抱。

    半晌,他又松开手,看着房间里桌椅的阴影,从直线变成斜线,从斜线变成看不见。

    谢春深等了两个时辰。

    他推开门,身上背着行李,站在七楼廊台的围栏边。

    他正在发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春深猛地瞪大眼睛,像是被人叫醒了一般,他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锦衣的侍卫匆匆地穿过廊台。

    鬼使神差地,谢春深跟上去拉住他的袖子问道:“修罗……修罗王在哪?他,他住在我的隔壁……你有看到他么?”

    那侍卫知他是顾云眠带来的人,也不敢怠慢,奈何他的确也不知道,只能道:“公子,不知道啊!我这儿正有活计要忙,您先自便好么?”

    谢春深的手从他的袖子上滑落,他顿了顿,道:“好。”

    望着侍卫匆匆而过的背影。

    谢春深回头看了住了十天的房间一眼,他合上门,紧了紧身上的行李。

    他愣愣在门前站了会儿,嘴角露出自嘲的苦笑。他是什么人物,我是什么人物,谢春深啊谢春深,人家随口一说哄哄你,你不会当真了吧?

    他抹了抹眼角,深呼吸一口,迈步朝楼下而去。

    穿过长长的廊台,他又走到上下梯前,之前都是顾云眠带他坐的,他对这些机关偃术很好奇,顾云眠还说等教了他经纬之术后,就教他一点机关阵术。

    是他不识好歹,还没学满,就要走。

    “公子,您要去几楼?”

    “一楼。”

    “好嘞,您请,您站好。”

    谢春深站在上下梯上,梯子就开始运行,可是刚落了三层,守梯人忽然拉不动绳索了,他又扯动了几下,急得一头冷汗。

    谢春深也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与守梯人遥遥相望,他问道:“怎么了?”

    那守梯人用力拉扯绳子,道:“不打紧,绳索好像卡住了!公子稍等!”

    谢春深“嗯”了一声,只觉上下梯随着守梯人的动作摇摇晃晃。

    他原本是有些轻微恐高的,稳稳当当的还好,这在四层楼的高度摇晃起来,谢春深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他先跟守梯人说不要用蛮力,他不着急,先去检查检查怎么回事,再来试。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连嘴巴都没有张开,上下梯的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脚底的梯面骤然倾斜,饶是他抓着扶手,也被这一阵剧烈的动荡给扫了下去。

    眼前一花,一阵悬空的失重……

    紧接着,他听见“嗵”地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守梯人追到楼崖边,他吓得裤子都湿了,他张了张口,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来人,来人!”

    他用尽了力气,声音却是嘶哑的。

    花月楼楼层越是往下越是热闹,很快,一楼到三楼就凑了一二百个人出来,一时间人头攒动: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上下梯坏了,好像梯子坠了!”

    “有人在上边么?有人在上边么?”

    “有!”

    “几楼下来的?”

    “好像还是七楼下来的人!”

    “天啊!七楼的都是天王老子!天啦,夭寿啦!大新闻!七楼,是谁知道么?不会是修罗王吧?”

    “是修罗王就好了,修罗王那么厉害,轻功那么好,坠个梯子而已也不会伤着,怕就怕坠的是不会功夫的人。”

    “嘘,刚才我看见了……那个人,就是修罗王上次带来的乡下小子。”

    “什么?!”

    “上次修罗王开放戏台,还请了最好的戏班,就是为了给那个小子看戏,就是他,掉下去了。”

    许多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更有人道:“福薄命浅,这等荣宠怎么消受得起!这不就是典型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本以为攀了高枝,结果命薄镇不住,摔了个粉身碎骨……啧……”

    身边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闭嘴!你活腻了?在花月楼说这样的话!”

    大紫从花月楼外回来,手里提着一只貂儿,一边走一边看着在貂儿身上取下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一封信,打开一看,果然是小叶子的笔迹,这封信是写给逸风,向逸风求救的。

    大紫心想,都被关在密室了,还不安分!他是打算把这封信交给顾云眠看的。

    她正在把那貂儿往她身上的袋子里穿,就看见楼子里外人们成群成群挤在一起,她眉头皱起,道:“你们挤什么,不知道花月楼的规矩么!”

    “对不住对不住,就是想看看热闹,花月楼的上下梯坠啦!”

    大紫扒开人群,问:“什么坠了?”

    这下不等别人回答,她自己已经看见了,花月楼的上下梯坠了。

    她朝着一楼的地上望去,只见一楼梯井的井口,因为被梯台砸下来的原因,竟然封住了。

    她问道:“可有人受伤?”

    “不知道,刚才有个人正好在楼梯上,被吞了。”

    “几楼的?”

    “七楼的。”

    大紫开始慌了,她走到被封住的梯井口,怒声问在一旁试图翻开封锁的侍卫:“你们怎么回事!守梯人呢!他找死么?梯子的绳索是用金蚕丝做的,若非人为破坏,万万不会断的!而你,你,你,你们天天守在这里,怎么能让它被人破坏?守梯人不是天天都会检查?你们……等大公子回来,你们死定了!”

    大紫用手扒着封住井口的那堆废墟:“人呢!人呢!不是说坠了一个人么!怎么不见?他在哪?还活这么?他人在哪?”

    那侍卫悄悄地道:“被吞了,掉下梯井了……”

    大紫更慌了。

    她叹道:“这梯子是机关偃术所制的,井口被外力封住,你们推不开的,只能等大公子或者主人回来想办法了。都先散了吧!”

    那侍卫急红了眼:“不可啊,掉下去的,是……是大公子的学生……”

    “什么……”

    大紫像是被雷劈了,她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

    *

    此时,在梯井下边的,除了谢春深,竟然还有小叶子。

    小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顺着密室机关阵法错乱的轴子,找到了连接梯井的地方。

    又好不容易用暗器在坚硬如铁的井盖上挖出几个洞,放出她的貂儿。

    她的貂儿经过特殊训练,会通过气味寻人,她不能容忍在密室一个月,她要放信出去给逸风救她。

    但闪电貂不仅带毒,牙尖嘴也利,跟着她在密室待了十天,肚子都扁了,所以出去的时候,顺便逮着上下梯上柔韧的滑动轴啃了好几口,硬是把滑动轴啃出了缺口,又啃到了循环上下的绳索。

    貂儿是小叶子一手养大的,什么习性她知道,她也是在赌,如果貂儿真的敢啃,真的把电梯给啃坏了,她说不定就不用等逸风来,直接在井里边等着梯井被砸开她爬上去。

    为了防止意外,她还顺着机关轴,找到了通往水月湖底给水牢放水的机关,把梯井放了个七分满。

    弄坏一个梯子,去找逸风,有逸风在,顾云眠总不能再折磨她了吧?

    可是,她却等来了谢春深这个小子砸下来,还直接把井口给砸封了。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谢春深掉下来的时候把小叶子给吓了一跳,好在小叶子放的水也算救了他一命。

    小叶子也算有点良心,把谢春深拖到了机关轴上。

    机关轴上煤油的气味让她头疼不已,她检查了谢春深的伤势,他头上有几处伤比较重,身子上倒也没有多少外伤,不过肯定是伤筋动骨了。

    小叶子伤了电梯还有逸风撑腰,好死不死又伤了谢春深,上一次不过下个药就被罚进密室一个月,这一次要是让顾云眠知道把他给磕破了脑袋差点死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叶子趁谢春深昏迷的时候,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想着要不直接灭口?

    仔细一想,上边兴许有人看见他掉下来,自己还是洗不清的。

    于是收起匕首,打算把闯祸值降低到最低,她晃了晃谢春深:“醒醒,醒醒……”

    谢春深觉得头很痛。

    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一般,他难受地正看眼睛,眼睛看不清楚东西,是重影,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呼唤他,他望着眼前的影子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道:“顾云眠……你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相信我真的不虐,熬过前边这一段,后边超级甜!(别打窝,顶锅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