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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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章

    主卧盥洗室门对外半敞,呕吐声仿佛被喉管内壁碾压,尾音带着发颤的呜咽,末尾被呛着咳嗽,像是要把胃里的胆汁给咳出来。

    咳嗽声传出,钻进坐在乳胶床上的孟朝茉耳内,心被牵扯,指尖一顿,平板屏幕上原本该翻页的财经新闻,始终停滞不动。

    抽水声紧接响起,昭告着他即将出来了。

    她定下心,重新凝结视线,心思回归到平板的新闻里。很显然,卫生间里出来的人并不满意,也不顾身上穿着的是揉皱的衬衣、以及隐隐约约的酒味,走过来后旋即盘腿坐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

    孟朝茉盯在平板上的视线被旁边岿然的身影一寸寸瓦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坐下时,由上而下荡来的酒风。

    “怎么了?”她放弃挣扎,撇过头问。

    果然,商俞微仰着头,浓睫轻闪,莹澈的光让他的脸略微泛病态的苍白,侧颊的阴影衬得脸更加瘦削,因为低头吐过,是充血的缘故,他下眼睑和嘴唇泛有湿漉的红。

    而阒黑幽软的两道眸光,就这样一瞬不瞬瞧着她,笃定了她会回头,会关切地询问他。

    这副模样她见过很多。

    外人眼里清冷倨傲、商业手段诡谲多变的商俞。结婚一年半以来,在她面前,刻意为之的可怜柔弱,是始终如一的路数。

    孟朝茉也吃这套,随他拿捏自己的心。

    放在平常,听到他在里面不舒服呕吐的声音,早该扔下平板,连拖鞋也来不及趿,飞奔冲进卫生间查看他的情况。

    但今天截然不同。

    所以,商大少爷在这个家里最渴求的关切没了,连澡也暂时不顾洗,压抑着洁癖,就坐下来索要妻子的关注度了。

    听到她问,他揽抱住孟朝茉的腰,上半身如同拆卸尽力劲,软绵绵倒向她,侧枕在她大腿上的脑袋闷闷不动有两分钟。

    孟朝茉没听到回答,丢下平板,指尖去顺他的头发,放柔了声音再问道:“喝酒喝多了?”

    “嗯,”商俞终于抬起头,“胃里难受死了。”

    乌青的眉皱起,凌厉的眉峰被挑起的眉头牵顺,整个人比平日更加温顺。

    孟朝茉看不懂他。

    她出神的这几秒,商俞骤然心慌。

    他整个人束裹住她清瘦的身体,脸颊埋在她腹部,嗓音沉闷、潮湿:“朝朝,我难受。”

    像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惹主人的宠物。

    叠字的称呼,是他撒娇卖惨时惯用的伎俩,屡次奏效。这次也不例外——

    怀里的孟朝茉有起身的趋势,他松开手,展眉露笑,预备像以往那样跟随其后,听她数落、享受她煮的解酒汤。

    但孟朝茉却只是手肘撑在床沿,另只手探去拉开床边的柜子,抽出一盒东西,利落地扔在他手里。

    目光落入他眼中半瞬旋即挪开,不咸不淡地抛下句:“吃三粒,解酒的。”

    说完重拾起平板,划开刚刚没看完的新闻。

    商俞垂眸,“压片糖果”四字落入眼底。

    简短干脆,如同她今晚的态度。

    很显然,他不是一盒冷冰冰的解酒糖果能打发的,指腹捏紧纸盒,变形的纸盒发出刺啦的声音,最后他将盒子原封不动丢在柜面上,起身朝浴室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浴室门阖上,孟朝茉才抬起眼睫,视线落在那盒变了形的压片糖果上。

    她清晰地记得,里面剩最后三颗。

    她昨晚拆下三颗咀嚼入腹时,还在想今天得再添置上几盒备用,毕竟她偶尔也有不得不赴的应酬,喝酒不可避免。但她对自己更多是敷衍了事,没有养成依靠解酒汤的习惯,嚼三颗糖就行了。

    比起商俞,她更糙点儿。

    商俞不满的缘由,她当然门清。

    换作平时,她本该向他绵软的语气、虚弱的外表所屈服,怀揣的幸福感伴着无奈,甘愿为他煮豆芽解酒汤。

    但是方才,就在她起身的那刻,脑海里浮现起他冷情淡薄的话。

    昏暗的包厢、他那一众好友。

    他话语一出,片刻寂静后四起的调笑声。

    燃得再旺的炭火,也在顷刻间被“呲”的一声熄灭。她转而抽出了那盒只剩三颗的压片糖果,像平时对自己一样对待他,敷衍了事。

    -

    整晚,商俞面对孟朝茉乌黑的后脑勺,百思不得解,自己到底哪里讨了她的嫌。顷刻前,他洗干净想往她怀里凑,被她一句“生理期”堵得死死的。

    嗓子眼儿梗塞一口气不上不下。合着自己黏她,就是为了下半身那档子事吗?热脸再三被她疏薄,商俞不免耐性欠奉,懒懒躺下,不再凑前,眸色淡淡撇了眼她乌黑的后脑勺,阖眼入睡。

    次日清晨,餐桌一如既往摆着浓稠的海鲜粥,以及三碟小菜、一屉小包子。在商俞看来,夫妻两人这点饮食习惯相似,都爱吃中式早餐,从小受老一辈影响养成的生活习性。

    居然不是寡淡的白粥。

    以往,他传出点花边新闻,孟朝茉明面上和颜悦色,实际窝着火,早餐便不顺带煮他那份,只给他碗素的不能再素的白粥,一搅和,零星的米粒飘散,一眼能瞧见亮堂白净的碗底。

    他不恼,也不喊家里做事的黄汾阿姨再煮一份。斯斯文文硬是小口小口喝得精光。

    昨天孟朝茉整晚闷着气,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理应是白粥应付自己,眼前还算丰盛的早餐倒令他眉尾掀起抹意外。

    “站着干嘛?难得见你没赖床。”

    孟朝茉出声,顺手把盛好的粥放在对面。他还穿着睡觉时的奶绿薄卫衣,肩宽腰窄,松垮空荡里透着几分朝气、随性。

    商俞的思绪被打断,手心揉了两下发丝,拉出餐椅坐了下来。捏住碗里银柄的小勺时还不忘附带一句:“昨晚没睡好。”

    至于为什么没睡好,自然是因为受了冷落。

    孟朝茉不应昨晚的话题,咽下口软糯的粥,食物的香味以及胃里洋溢的温热感,暂时冲散淡了四肢百骸对于商俞的抵触,牵起嘴角脸色还算缓和地说:“昨晚我第一天,有点痛,也没睡好。”

    算是解释了她昨晚冷淡的态度。

    果然,商俞美人脸上的疑窦稍许松散,只是扶筷子的手微滞,“以前都不痛的,是不是着凉了?我让邓竹约个中医替你看一下。”

    说着就划开手机,要联系邓助理。

    不出意外,他还会让邓竹亲自接送,从医院到家里,服务周到。孟朝茉打断他此刻做为丈夫的殷切:“不碍事,只是第一天会痛一会儿,不严重,一直都有的老毛病了。”

    “一直都有…”他喁语重复。

    讶异于这四个字。

    -

    次日月晦,孟家家庭聚会的日子,当商俞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气氛很长一段时间凝滞,所有人陷入了震惊错愕里,包括孟朝茉在内。结婚一年半以来,商俞第一次出现在孟家的聚会里。他从来都是嘱咐邓竹送去每人的礼物,甚至是家里养的雪纳瑞,收到的玩具都有放满了小窝。

    看起来礼数周到,实际是骨子里的睥睨和倨傲使然,他做不到纡尊降贵去踏进不同圈子的家庭里。

    尤其是这样的家庭里还有封如玉这号以刻薄为名的人在。

    封如玉是她爹孟得安的第二任妻子。

    收到不菲的礼物,都是佯装看不上撇在一旁,还不忘用“还是工作重要啊”、“管理那样大的集团哪里有时间陪老婆”来冷嘲热讽。不顾孟得安越来越黑的脸色,等到被训,便甩手扭身上楼。

    过去,孟朝茉每回见邓竹到场,心底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他难道就不能爱屋及乌吗”,是委屈的埋怨与质问;过后又用“连自己也不想多待在这,又何必勉强他”这样的话来自我开解。

    “你怎么来了?”

    家里饭桌上替客人开门这样的事,一般是孟朝茉做,哪怕家里明明雇佣了做事的潘婶。

    她还记得昨晚餐桌上她顺口提了嘴今天要回孟家的事,放在他手边的汤端起略抿了口就要出门,好友的电话都打来催第二遍了,他大概是听进去了,含糊点头,抛下句:“我让邓竹挑好礼物送你去。”

    不管明天有事与否,都是邓竹陪同。

    “不用了。”她冲那道只剩衣角的背影说,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进去。

    总之今天下午她没等邓竹驱车来接她,自己就先开车从南舟市回来了清荷镇,对于商俞的到来她是意料之外的。

    此时商俞搂过她,俯在她耳边低语:“见你不在家,邓竹说没接到你,想你应该是自己回家了,我就来了。”

    她瞬间了然,可能还是那晚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加上今天回孟家脱离了他的安排。商俞是极度的自我为中心、旧习难改,而恰巧她就是他的习惯之一,察觉到不对劲,自然百般不适、拼命黏人。

    她垂眸瞥过腰肢处虚揽的手,弯腰拾起家里雪纳瑞乱丢的玩具,这样已经不着痕迹挣脱了腰间的手臂,把玩具放在玄关柜面上,然后稍微先一步进入大家的视线里。

    商俞身形微顿,搂空的手插进裤袋里,抿唇跟上。

    等入座餐桌后,商俞的座位在她的左手侧,和孟得安打招呼的话语间暗地里还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冷凉的温度激得她心里一瑟缩。

    她撇头看去,商俞的脸正朝向她,形态似剑斜飞的眉轻挑了下,眼底是疑惑不解,嘴唇牵动,只有她这边能看清他无声的嘴型,大概在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攒到存稿开文啦,日更,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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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青兰跑了,杳无音讯。

    霍木不以为意。然而归家再无那抹纤瘦坚韧的身影,那个被折腾宁咬指节也不吭声的人,是真的走了。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难眠,他半点不了解这个联姻妻子,大多不理会她的叽叽喳喳,当她透明。只依稀记得,两年前驳了她要婚礼的念头。

    于是北境城风光无限,霍小公子的世纪婚礼举世瞩目。

    好友都说:消息热度爆了,嫂子见着肯定回来。

    结局是,五天五夜未眠的霍木两眼抹黑栽倒在婚礼花海。骆青兰的影儿也没见着。

    「一朝青兰入梦,从此彻夜无眠。」

    很久后,霍木对着在万众瞩目里现身的她,不管是阴鸷威胁:“骆青兰,你最好回我身边。”

    还是红了眼低喃:“姐姐,我找你很久很久。回家吧。”

    骆青兰皆不为所动。

    淡淡道:“托你的执拗,我们当初可没领证,你忘了?哪来的家。”

    #追妻火葬葬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