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拒绝了嘉兴皇帝的赐婚，心中也是惊惧，心想水家百世威名，恐怕要送于己手。出了宫城，心中茫然，无颜回到水府，不知往何处去。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耳中响起了女子欢快的笑声，水寒身形一顿，抬头看去，一扇窗户轻掩着。
又来到了绮春院。
过了半年多，此处倒是没什么变化。水寒神色恍惚，眼前浮现一个青色的身影。
水寒踟蹰再三，终于走了进去，却被楼中浓厚的胭脂酒肉味熏的皱起了眉头。如第一次误入这绮春院一般，水寒刚一进门，便被那王妈妈领着一群姑娘围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水公子吗？”王妈妈的记性着实不错，时隔数月，却一眼就将水寒认了出来，“水公子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呀。水公子许久不来，可是让我的这些个姑娘们想念得紧呀。”王妈妈身边的姑娘们听到，连忙称是。
水寒皱紧了眉头，心中颇为不舒服。心中想道这鸨母说话也太言过其实了，这番话说的好想自己是这里的常客一般。不过水寒也懒得在意这些，说道：“那个……我是来……”
话还尚未说完，那王妈妈就抢道：“我懂，水公子是来找竹攸姑娘的吧？还真是专情呢。”
“不……”水寒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说道，“竹攸姑娘不在吗？”
“当然在了，您看……”王妈妈手一指。
水寒往王妈妈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建有一高台，四周被帷幕所掩，只有正对着才能透过一层轻纱看到里面的情况。此时里面正有一道青影坐于其中，透过轻纱依稀能够辨认出竹攸的模样。
此时竹攸才刚上台，坐在台中，便引来满座欢呼，紧接着便有数位小厮搬来了琴台与琴。
“如果水公子想要与竹攸姑娘单独见面的话，恐怕要等竹攸姑娘演奏结束才行呢。水公子来的着实有些晚呢，此时已经没有座位了。”王妈妈说道。
水寒一看，果不其然，此时台前的桌椅早已坐满了人。
“不过既然水公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让水公子扫兴吧，来啊，另安置一张桌椅，给水公子赏曲。”
“不必了，”水寒止住，“我就在这站这吧。”
王妈妈见水寒执意站着，就不再打扰，笑道：“那就请水公子好好赏曲吧。”说完便带着姑娘们走了。
“客官们，”王妈妈走到台前，大声说道，听到王妈妈说话，众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客官们，竹攸姑娘可算是出来了，大家都知道规矩，我就不再叨唠了，下面，就请各位出价吧！”
“出价？”水寒怔了一下，正疑惑时，就有人叫道：“我出十两银子，请竹攸姑娘为我弹上一曲。”
话音刚落，又有人叫道：“才十两也好意思出价，我出二十两。”
刚说完，又有人叫道：“我出四十两。”
如此下来，价格竟然提到了七十两，水寒却听得直皱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愤怒。那人出价七十之后，边无人再叫价，一股得意之色在那人脸上浮现出来。
水寒终于是忍不住，大声道：“我出一百两！”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全都是看了过来。那出价三百之人也是一脸惊怒之色，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旁人拉住。旁人说道：“那人可是水戾将军之子水寒，数月前拜为白云骑兵统领，立下赫赫战功，甚至皇上也将之召回京城封赏，你可不要得罪他。”
那人听罢，满脸惊讶，对水寒抱拳道：“原来是水寒将军，失敬。”
水寒面色阴沉，并没有答话，那人只得悻悻地坐了下去。
王妈妈喜笑颜开，说道：“水公子出价五百两，可有人还要出价？”等了半响无人叫价，王妈妈便点头示意一下，一位小厮便捧着笔墨纸张走到水寒身边，说道：“请公子写下曲目。”
水寒拿起笔，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玉埙，抬笔写道：白雪送别。小厮将纸交于王妈妈，王妈妈看了一下，有些发愣，却还是穿过轻纱，将纸交给了竹攸。竹攸看到，原本淡漠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对王妈妈点了点头。
“公子请。”纱中传出竹攸波澜不惊的声音。
水寒听到，便掏出了玉埙，之后便听到竹攸拍节三下。琴埙交融之声缓缓升起，全楼的人听到，竟慢慢地沉静下来，陶醉其中。此时虽是早秋，众人却仿佛看到白雪飘零的景色，以及一对难舍难分的男女。
曲音落下，万般寂静。过了许久，所有人都叫起好来。
水寒招手将小厮叫来，低声说了写什么。那小厮满脸惊色，急忙跑到王妈妈身旁传达了水寒的话。王妈妈也是惊讶看向水寒，接着便红光满面地笑道：“客官们！我有一事要宣布。”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水公子出价一千两，包下了竹攸姑娘今日的演奏，曲目由竹攸姑娘自定。”
众人哗然，都纷纷看向水寒，然而水寒却早已不见踪影。
水寒在陵阳城中慢悠悠地走着，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了一个女子一时冲动的原因是什么。当他看到竹攸被一群纨绔风流叫价时，心底便涌出不明的愤怒。这般女子，怎么能沦落在这种地方！
水寒回到了水府，门口侍卫见到，道：“少爷，太和公主来了。”
水寒一愣，心中闪过一丝悲凉，走了进去，迎面却撞见管家禾丰。水寒打了一声招呼，禾丰把水寒叫住，担忧道：“少爷，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公主来时，面色颇为古怪。”
水寒道：“无妨。”说罢就要往府内走去，却正看到洛诚的贴身宫女凝香正往这边而来。
凝香见到水寒已经回来，道：“公主在东阁等候已久，将军请随我来。”
水寒辗转来到东阁，远远地望见洛城背立在榔前，一别半年，他感到洛城消瘦了许多。
宫女走到洛城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洛城轻轻挥手示意，宫女便连同随行的侍卫一起退下了，偌大的东阁之中，只剩二人。
水寒行礼道：“见过公主殿。”
洛城闻声转过身来，一双眼眸红红的，显然流过泪。她走到水寒面前，用红透的双目盯着水寒
，她发觉此时的水寒棱角更加分明了，面容已经少了些许稚嫩，多了些坚定，目光似乎变得更加锐利。洛城颤抖着双唇，“听说你，你，拒绝了父皇的赐婚？”
“公主乃千金之躯，而臣不过是一介武夫，沙场之上刀枪无眼，臣只怕朝不保……”
“住口！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洛城本沉浸在悲痛屈辱之中，听到这话却突然生起气来，不论如何，她也要他每次回来都完整如初，连一根头发都不能少！他怎么可以说这样不详的话！“你不用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你、你根本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是不是！”
水寒垂目不语。
两行热泪滚出洛城的眼眶，“沉箫，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情意的……从第一眼在水府见到你舞枪的样子，我就再也忘不了。那天夔国飘着大雪，我无意中闯进水府，就看到院落中只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他不停地舞枪，他的脸那么稚嫩，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地坚韧纯粹，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认真痴迷的少年，认真到我在那看了一上午，他都没有发现。直到银枪挑起的雪花飞溅着划过我的脸颊，我惊得从栏杆上摔了下去，他才猛然收手，接住跌落的我……他不知我的身份，以为我只是个仆人，却依然对我悉心照顾百般道歉。要知道在宫里他们对下人都是颐指气使的，宫人动辄得咎，可他却似乎觉得我们都是平等的，丝毫不觉自己高人一等……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认真还是因为从高处跌落的惊吓，又或是他对仆人的态度，反正那天，漫天飞舞的雪花在我眼里都变成了纷飞的花瓣，一个俊朗少年闯进了我的心扉，从那时起我就特别喜欢下雪天。”
“对不起……”
闻言，洛城从回忆中清醒，她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连半分回应都没有？甚至连父皇的赐婚你都拒绝，难道你宁愿抗旨不遵，也不愿意娶我吗？”
水寒叹了一口气，道：“承蒙公主错爱，微臣万分荣幸，只是臣同样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公主只有敬重，并无男女之情。感情的事最不能强求，微臣若是屈服于陛下的威严，接受赐婚，只会是辜负公主更多……公主乃千金之躯，万不可因臣而误了终身，愿公主放下往事，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洛诚心碎得抽噎起来，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水寒见状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却被洛诚抓住了手腕。水寒想要挣脱，洛诚却扑进了他怀中，他瞬间僵住了。
洛诚正抽泣着，突然脸色有些凝重，轻轻地嗅了嗅，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她在水寒身上隐约地闻到了胭脂味，那脂粉香郁，显然不是自己的。
“烟花之地？”她推开水寒，脸上尽是不可置信。“难道你已经有了意中人，而她竟是烟花女子？”
水寒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洛城的话提醒了他，意中人？他想到了竹攸，难道自己已经喜欢上竹攸了吗？
洛城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心如死灰地说到：“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你早就有了意中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