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堂,叶笙在外间刚送走了一位得了风寒前来诊脉的病人,正准备收拾一下,却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站了一位身着军甲的少年,那人站在黑暗处,看不清脸,身形却像极了承欢,她轻轻地唤了句,承欢?
阿笙
承欢?真的是你?怎么不进来啊
可当叶笙将顾妄迎进医馆,借着烛光方看见她面色苍白,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从颤抖的指尖滴落!
叶笙立即取来剪刀,一旁1酒精灯上消过毒后,仔细剪开了顾妄的衣服,她虽是医者,大大小小的伤口见了不少,可眼前的伤也足以让她震惊了一番。
右肩伤得很明显,鲜红的嫩肉翻了出来,依稀可见白色的肩骨,再稍稍深上一些,整条手臂都怕是废了!
顾承欢,你这个傻子!怎么不都不喊疼?叶笙心疼地骂道。
疼?她是疼啊,疼得不得!
可伤在右臂,她却是另一个地方更疼
右臂脱臼,伤口深一尺,可见肩骨。你若再晚些来,手都废了!别说行军打仗提刀握剑,便是连杯茶水都拿不得了
叶笙取过药包中的工具仔细消了毒,便念叨着。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孩,莫要逞能,定要好好保护自己,那些人喜欢邀功,你任那些人冲在前面做事,总不至于让你受伤的好,你若真伤了,在乎你的人又该多伤心,阿渊怕是不知道,那小祖宗要知道了,怕是
顾妄一下子哭了起来,泪珠子似是不要钱地直滚下来,像个孩子一般泪汪汪地抬头望着叶笙。阿笙,我好疼啊她不愿意去的,都怪凤九幽!就是他要她去的!
哪儿疼啊?我弄疼你了?是这儿么?她眼泪一下子滑了出来,叶笙急坏了,当是她疼得厉害,正在缝合的手,动也不敢动。
顾妄一下失去力气般倒在了诊台上,揪着胸口的衣领,额间细汗连连,痛苦不堪,心好疼啊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我所爱之人,却在全力以赴去爱别人她缓缓蜷缩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还喃喃说着我错了
叶笙隐隐能猜到些什么,先前顾渊老抱怨,说九殿下招惹承欢,可他觉得他配不上阿姐,如今看来,那凤九幽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承欢你没错,是他配不上你错过你,他会后悔的
顾妄拉着叶笙的手,眸中星星点点,像极了银河打翻在了她眼中,深藏了落寞的眼底闪过一丝羡艳与嫉妒,可是阿笙,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她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里,他就眼中都是她,她比我高贵,她与他一起长大,她是他的凤命
叶笙取过帕子,帮顾妄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他是皇子,来日是帝王,单一个秦桑,便足以让你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将来的后宫呢?宫里的女人永远不会少,她们永远年轻,娇嫩,活力满满,总有人能取代你。你自小长于北域,帝瑾都管不住的性子,他却想让你伏低做小入宫伴他,这本就是难为!
见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着并不说话,叶笙叹了口气,他是过客,你非得要他陪你细水长流,你明白他是不肯的,他不肯,于你又是一场情劫。
她师承叶苏,医学造诣颇高,可师父幼时便教过她,人有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肩上的伤,总有好的一天,可心上的呢
此生擅入相思门,方知相思苦。很多时候我竟想将她的脸换上我的魂,这样就可以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看日月星辰和烟花
可后来我又觉得这样不行,他要的是承载万里山河的凤命秦桑,我便是换得她的凤命二字,他爱得也不是我哭着抽噎。
她一直哭,脸颊被泪水打湿却停不下来,叶笙怎么劝都不听,只是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蜷缩着躺在她怀里哭,泪水浸湿了她颈间衣衫,后来哭到休克还是她起身喂了水。
北境那边苦,北凰殿那么冷,从小到大吃这么多苦都没见她哭过,九殿下真是个极坏的!叶笙紧紧抱着顾妄,心中暗暗想道。
良久,顾妄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臂,边一把抹去从眼眶滑落的泪珠子,抱怨说道皇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要放手了日后关于你,闭口不谈。
正抱怨着,只听砰――地一声,医馆算不上结实门被一脚踹开。
且看眼前之人,来得匆忙,还带着寒霜露重,他的气场同他沾了寒露的外衫一般,冷得透彻,深邃的凤眸中狠戾异常,顾妄,你要离开孤?
是回北域她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却极为灿烂,微红的眼眶绚若朝阳,匆匆绽放美极了,可还不等他伸手去触碰就要消失,眼底的清冷却骗不到人。
有何区别?离开皇城回北域,那个有帝瑾的地方,忘了孤?顾承欢,你做梦!
记得母妃说他幼时最爱笑,谁逗上一逗都咯咯地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笑了,后来他也讨厌那些人的笑。
他最讨厌西宫太后,父皇逼宫,拉下了本是嫡长的肃王,她作为肃王生母,虽得封西宫太后,自己儿子的皇位却被庶子夺走,她舍不下太后的位置,年年除夕宫宴笑得勉强,明明得不到,却还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做作极了。
后来长大些,他身边的奴才婢子对他也笑,却夹杂着讨好、惧怕,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却也不喜。
再后来他涉及朝政,百官百态,个个都有自己的谋算,有人阿谀奉承笑得卑微,有人做事利落笑得阴狠,有人背地使坏却笑得无辜。
现如今她的笑,他也怕,最怕得不到,也忘不掉
他就在不远处站着,恨不得将整个医馆都掀了。死死盯着她的眼眸一蓝一金,明显动了情。
可那又如何?他可以喜欢她,也能在来日的后宫中爱上别人
至少逼宫那晚在清华池,她便清楚,江山对他而言,胜过一切见过爱过
凤九幽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顾妄微微叹了口气,殿下,顾妄是臣,于此一生,忠于殿下
凤瑾瑜冷冷地盯着低着头的顾妄,心中的怒火、不甘却不能在她面前宣泄出来,只好克制住,咬牙切齿地吐出,记住你的话说罢扬长离去。
顾妄,帝瑾送你来我身边,你就是我的――
他不要你,我要你
东宫,
凤九幽负身立于水榭亭台上。
如潋月华将他照得风姿绰约,风过,几朵蓝色的绣球吹入他素衫袖间,他轻推开,又是一番滋味。
行宫骊苑,烟花何人所燃?
殿下,年关将近,各世家贵胄入京团聚,烟花是陛下为迎接世家而放的不远处单膝跪于地上的劲装男子答道。
嗤――不过区区旧贵,也配孤亲自恭贺
凤九幽说得不屑,那劲装男子却始终低着头,对那得罪天下贵族的话语不曾上心。
去查,谁最先在骊苑点燃的烟花――
殿下此事背后是君主,又涉及商贵,殿下此举,怕是会动了某些人的糕点,招了那些贵胄的不快
查――父皇以礼相待,他本无感,可有人竟敢拿烟花一事做文章,他便不能放任不管。给的面子过多,反而让他们不知所谓了
既然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倒要看看什么值得让他们冒险
而且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那个时候。让她去接秦桑路上的刺杀,本就让她心生不快颇有微词,后来的那场烟花,又让她以为是自己给秦桑放的,顾妄现如今该是怨他了吧,怨他朝三暮四,招惹秦桑
今夜过后,他又将顾妄推远了一步,背后之人,好大的谋算!
诺
黑暗处劲衣男子退下后,轻行从一旁角落处走出来,好看的眉头轻蹙,殿下此举,是否过于敏感了全城烟花实为陛下手笔,若有人暗中作梗,陛下不会全然不知放任不管
你在教我做事?
凤九幽斜眼冷冷一瞥,四周温度骤降,轻行立即跪下解释道,殿下恕罪,殿下所为必有因,轻行是怕临近年关,多数世家在京走动,此举怕是世家会有所微词
烟花确为父皇手笔无误,说他毫不知情也绝无可能,若此事为父皇暗中默许不过是一个拥有凤命的士族,就任她秦氏如此放肆!父皇,您可千万别让儿子失望
还是说,秦氏也不过是颗棋,顾妄他本就不想留
听到此处,轻行心中一惊,不过一个世家,还没出皇后呢,就如此大胆?调动京中暗探在秦桑抵达之时燃放烟火,以固凤命二字?牵扯出帝王,而帝王也暗允了此事?
本殿疑心是否过重,明日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