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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外祖母

    放学后,海因娜被接回了母亲的公寓。

    下午的天空很是阴沉,云朵宛如狂欢日层层叠叠的奶油蛋糕,厚到无与伦比,散发出一股腻人的气味。

    多娜提拉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家,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雨点打湿了她棕黑的发丝,这样的坏天气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我要给你展示一样东西,我的小公主。”母亲对女儿说。

    她迫不及待奔进自己房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只巨大的崭新琴盒,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其开启。

    一把枫木制成的大提琴安静地躺在琴盒中,就像是一位身段玲珑的少女。

    多娜提拉取出支琴杆,熟练地将大提琴撑起。女人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拂过琴的弦轴,为它调音。

    “这是我之前托人新定做的大提琴,”她告诉海因娜,“而属于我母亲,也就是你外祖母的那把,不幸遗落在了卡拉布里亚的宅子里。”

    “我还没听你拉过琴,”海因娜为母亲从客厅拖来了一把软椅,“外祖母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是大提琴手吗?”

    “是的,她是大提琴手。”多娜提拉弯下腰,亲了一下女儿的脸颊,坐在了软椅上。

    “是她教你拉琴的吗?”

    “不,教我拉大提琴的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祖父阿方索·乌纳,”多娜提拉的思绪飘向遥远的地方,“我的母亲死于产床,却在父亲的记忆中永生。”

    “母亲曾教过父亲拉大提琴,她死后,他又教会了我拉琴。”

    “我的外祖母......她很厉害吗?”

    “你的外祖母,我的母亲,”多娜提拉的眼中有泪光闪动,“她精通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和拉丁语。”

    “她在全欧洲进行过巡回演出?”

    “不,她出生在那不勒斯,从未离开过意大利,我的小公主。”

    “她很有钱吗?”海因娜托着下巴,坐在沙发椅上。

    “她儿时睡在天鹅绒的床上,睁开眼就能看到无价的壁画,”多娜提拉回答道,“她在遇到我父亲之前,在一家餐厅拉大提琴,孤苦伶仃,穷得连新鞋子都买不起。”

    “外祖母很漂亮吗?”

    “如果你是说画像的话,对,她很漂亮。脖颈细得像天鹅,皮肤白得像象牙,双眸灵美如星辰,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唇如花瓣。她就是从画中走出的维纳斯。”

    “外祖母没有家人吗?”

    “她的父亲和哥哥被驱逐出了亚平宁,逃到了葡萄牙。她改名换姓,才偷偷留在了祖国意大利。”

    多娜提拉继续调着弦,她完美的侧脸靠在琴颈边,在光与影的交织中形成了一幅动人的图画。

    “外祖父当初第一眼见到外祖母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赞美她的美貌什么的?”海因娜兴趣盎然,开始打探起长辈的隐秘故事。

    “‘拉大提琴能赚多少钱呢?你连饭都吃不饱。’我父亲这样问母亲,”多娜提拉的笑容太好看了,令小姑娘也开始心神荡漾,“当时母亲刚演奏完《一步之遥》,她用托马斯·曼的一句话回敬了我的父亲阿方索·乌纳。”

    “哪句话?”

    “真正的艺术家,不是以艺术为一种资产阶级的职业,而是一种命中注定,受到诅咒的艺术家。”

    “外祖母是艺术家吗?”

    “何止是艺术家?她简直是一位艺术天才,音乐就是她的生命。但历史与命运不允许她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真名。”

    “她真名叫什么?”

    “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多娜提拉压低了声音警告海因娜,“她的存在违反了意大利宪/法。”

    “我对着上帝发誓,妈妈,”海因娜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外祖母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的真名叫路易莎·阿德莱德·迪·萨伏伊,”多娜提拉最终向女儿公布了答案,“她是你曾外祖父翁贝托二世,意大利末代国王的独女。”

    “你的外祖母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她说,“为了留在她所热爱的这片土地,她抛弃了一切,离开了家人,隐姓埋名,最终死得无声无息。”

    此时此刻,海因娜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内心的震惊,兜兜转转,原来她的祖辈曾经统治过意大利。

    “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你的外祖母,”多娜提拉再一次提醒道,“你外祖父常对我说,怀念萨伏伊王朝往昔的辉煌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历史的脚步永不停息,每个人都会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我的母亲路易莎,没有给历史留下名字,但是给我和父亲留下了音乐与回忆。”

    “你听过《一步之遥》吗?”多娜提拉问海因娜,“这是你外祖父母最喜欢的曲子。”

    “不,你不用回答我,”年轻的母亲伸手捂住了女儿刚刚张开的嘴,“我等不及要演奏给你听了,你听过了也得听。”

    “这首曲子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只要听过一遍,就能记住它的节拍与旋律。”

    “对了,你知道一步之遥的含义吗?”多娜提拉拿开了捂住海因娜嘴巴的手。

    “差一个马的头?”小姑娘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作曲者情场失意,拿出所有的钱去赌马,没想到最后一刻被后面的一匹马赶超,那匹夺冠的马只比他压的马领先了一个马头。”

    “噢,真是可惜!”海因娜感叹道。

    “是啊,真是可惜......”多娜提拉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回忆起和索里特·纳索相处的点点滴滴。

    很遗憾,他们并没有伴随着《一步之遥》的乐声跳过舞。

    “我要开始演奏了。”她睁开了绿松石色的眼睛,她的微笑坚定而自信,无论索里特·纳索在不在,她和海因娜的生活都要继续。

    沉浸于昨日的遗憾毫无意义,她应该期待未来的美好。

    雨点打在了百叶窗,发出了哗哗声,然而这些令人烦扰的杂音在真正的音乐面前不堪一击。

    多娜提拉右手拿起琴弓,侧板抵住双腿。她闭上了绿松石的眸子,长而翘的睫毛在象牙白的脸蛋上投下一片阴影,海因娜注视着美丽的母亲,她偏头演奏的样子像极了依偎在恋人怀中的少女,她细长的脖颈犹如天鹅,饱满的丰唇宛如月季的花瓣。

    她开始了演奏。

    前奏缓慢却富有韵律,琴声将海因娜带到了一条长河边,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香醇的美酒。

    多娜提拉随着旋律轻轻摇头,柔顺如丝绸的发丝垂下了几缕,颜色宛如珍奇的乌木。

    她的左手是一只雪白的蝴蝶,在弦间翩翩起舞。

    海因娜感觉得到,身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在与这样完美的乐器进行着共振,这条旋律组成的长河向上攀升。多娜提拉演奏完几个放轻的音节后,猛然袭来的是直击心灵的高亢。这种高亢宛如汹涌的波涛,将河床中淡淡的忧愁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两个优雅的身影在河边共舞,一个窈窕而柔美,一个修长而挺拔,他们相拥在一起,随着激昂的旋律迈开舞步,你进我退,若即若离。

    这支舞蹈属于两个高贵而炽热的灵魂,既是棋逢对手,又是欲拒还迎。

    他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搂住他坚实的臂膀。

    他们放任烈火燃烧眼前的时光,将一切痛苦与遗憾抛到了背后。

    他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们的身躯滚烫,心跳如擂鼓,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此时此刻,“及时行乐”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信条。

    激昂的旋律戏谑而哀伤,他们的旋转依旧没有停止。

    两个炽热的灵魂交融在了一起,旋律重归于平和,在演奏到最后几个音符时,她的左腿与他的右腿交缠了两秒,又轻轻放下了。

    她离开了。

    海因娜闻到了多娜提拉纸莎草味的香水,这才惊觉演奏早已结束。

    她抬手擦去了眼边的热泪。

    “我的脑中已有旋律,”海因娜对母亲说,“现在,你能教我跳这支舞吗?”

    多娜提拉微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牵起女儿的手,引领着她伴随心中《一步之遥》的旋律,变幻舞步。

    “总有一天,你也会和心爱的男生跳这支舞,”母亲一脸神秘,俯身在女儿耳边说道。

    “嘘——你打乱我脑子里的旋律了。”

    “海因娜,你的踩到我的脚了!”

    “对不起,但是你也太高了,妈妈!”

    ............

    一位高个子男人撑着把黑伞,闭目站在公寓的楼下,他刚刚经过这里,就听见有人在拉大提琴。

    拉得确实很动听,竟然让他迪亚波罗因为无聊的音乐停住脚步。

    乐声已息,红发的青年睁开了眼睛,他掸去西装上的水珠,绿色的眸子转为了棕色。

    “差点忘了正事。”

    他拨通了几个电话。

    不为人知的阴谋宛如层层叠叠的乌云,在那不勒斯的头顶积蓄。

    多娜提拉抱着女儿海因娜进入了梦乡,屋内温暖而安静。

    屋外,雨点打在了离去的男人的伞面上,几道闪电划过夜幕,危险而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