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娜跟在同学后面离开了教室，前往体育馆参加开学典礼。
走廊里，一年级各个班级的学生基本都穿着制服，人群里偶尔冒出两三个穿着自己衣服的，花花绿绿，过于显眼。
不少人刚开学就找到了结伴同行的小伙伴。海因娜一个人走在路上，耳边传来同学们的谈话。
“今天的课上到几点啊？”一个同班的男生问道。
“一点四十。”他身边的男生回答。
“啊，不能回家吃午饭了？下午还有课？”
“艺术课，又不是什么数学。”
“烦死了，我还打算中午直接回家，下午和我弟弟去游泳。”
“我们学校有食堂吗？”
“当然没有啊，得出去找地方吃。你下次也可以自己带吃的到学校。”
下午还有课？海因娜对着太阳唉声叹气。她还想中午回家，好好补一觉。
她摸了摸口袋，还好钱带够了，到时候出校门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一路上，海因娜顺便参观了一下教学楼和操场。这座学校规模不算大，虽然没有食堂，其他设施却也算齐全。几个工人蹲在一起，打理着足球场的草坪。足球场旁的红色地面上，竖着四个篮球架。
操场后方是一座三层的体育馆。听同学说，地下一层是泳池，一楼是健身房和舞蹈室，二楼是篮球的比赛场地。
体育馆侧面还有一个小型网球场，球场顶部被铁网围了起来，角落还放着半人高的球框，框里装着几只瘪了的排球。
海因娜跟随人群走进了体育馆，顺着楼梯来到了被改造成“礼堂”的二楼。
正对观众席的舞台是临时搭建的，舞台的最中间是一张木制演讲桌，桌上放着麦克风和鲜花。
西装革履的校长正与几个老师商议着典礼流程。
见同学们都进来了，两位老师赶紧上前，引导新生找到自己班级的位置。
礼堂内里乱哄哄的。一些孩子过于兴奋，入座后不停地与旁边人说话。
这里连风扇都没装！窗户还那么窄，敞开那么一小条缝，根本无法缓解场馆内的燥热。
海因娜瞄准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人一多，闷热的环境就会夹杂着难以忍受的汗臭，令她打起了随时开溜的主意。
她顺着阶梯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坐下后，从口袋里翻出了皮筋，把披散的长发扎了起来。
最后一排只坐着海因娜一个人，周围的环境顿时凉爽了起来。
在典礼开始前的半分钟，她美好的一人世界被打破了。
黑发碧眼的美少年走上了阶梯。
班上的女生们纷纷转头，就像向日葵见到太阳那样，用期盼的眼神盯着乔鲁诺看，有的还朝他招手，希望他能坐在她们身旁。
男生们发出唏嘘声，有的还低声嚷着“穷鬼”。
见此情形，海因娜挑起了眉头，一边拿手掌给自己扇风，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乔鲁诺迈步登上观众席的阶梯。
一级，两级，三级，四级......
少年登上一级又一级阶梯，没有在任何一排停下脚步。
女生们期盼的眼神逐渐转为失望。
乔鲁诺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排。
“不会吧！”海因娜用手捂住了脸。
少年坐在了她旁边。
“你好，海因娜。”
乔鲁诺的笑容太好看了，宛如神圣的阳光照耀着阿尔卑斯山最纯洁的冰雪，海因娜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
他直接在她旁边入座，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古怪的神色。
她不是因为乔鲁诺坐在旁边不高兴，而是因为......
他刚坐到最后一排，班上的女生也陆陆续续挪到了她这排！
这么热，为什么大家都要挤到最后一排？海因娜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她把辫子盘了起来，继续使劲为自己扇风。
典礼开始了，主持人邀请校长上台致辞。
校长就像一只烤糊了的刺豚，脸颊圆鼓，肤色黝黑，还长着两颗龅牙，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他的姓很长，大家都没有听清，只记住了那张独具特色的脸。
校长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起初，学生们怀抱着对校园生活的憧憬与向往，认真倾听着他的话语。然而半小时过去了，校长依然在向大家介绍着自己的理念。
观众们开始躁动不安，一些学生议论起校长的外貌。校长清了清嗓子，场馆内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海因娜感觉有些口渴，但是她的矿泉水瓶丢在了教室里。
她手边也没有解闷的书本，只能盯着远处的小窗发呆，只是耳边仍然回荡着校长的话语，很吵。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看样子上午是没有课了。下午有艺术课，不知道是哪位老师负责教课。
海因娜将目光投向舞台附近的几位老师。
他们的穿着不算正式，几位年轻的老师正在低声聊天，阿贝赛先生认真地倾听校长的演讲，还有一位女老师看起来心不在焉。
她非常瘦，眼睛很大，鼻子很长，脑袋很小，下巴很尖，头发很短，她转动头部环视四周，宛如一只站立在草原上观察敌情的狐獴。
海因娜注意到，她的头发未曾梳理，眼睛下方青黑一片，看上去很是憔悴。
海因娜又开始观察周围的同学。
与她上午发生争执的凡妮莎没有坐在乔鲁诺附近。
索菲亚揽着凡妮莎，两个女生低头窃窃私语着，偶尔还会忍不住笑出声，频频回头看向最后一排，也不知道是在谈论海因娜还是乔鲁诺。
早晨嘲讽乔鲁诺的高个子男生坐在前面，有时候也会回头看向最后一排，甚至还会站起来。
后排同学的视线总是被他挡住。有人觉得忍无可忍，用讽刺的语气提醒了他，却被他狠狠推了一下。
海因娜偏头打量起坐在自己身旁的同桌。
阳光从窄小的窗中漏了进来，照在他雪白而细腻的脸颊上。少年冷丽的五官仍带有几分青涩与稚嫩。
说起来还真的有点神奇，乔鲁诺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山巅之上千年不化的冰雪。他的笑容却宛如骄阳之辉，耀目动人，似乎能融化万年的寒冰。
每一次的打量，她都能在他的身上发现新的美，完全不同于前一次......这是超越性别的，凌驾于凡俗之上的美貌，这是带有几分神性的美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之美。
他就是《死于威尼斯》中的塔齐奥，站在烟灰色的大海与玫瑰色的云彩之间，在地狱中向绝望的世人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瑰丽之姿。
海因娜在心中赞叹起同桌的样貌，乔鲁诺像是没有发现她的打量，依旧专注地听着校长的演讲。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中午。
典礼结束，海因娜第一个出了体育馆，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太渴了。
同学们在她的身后三三两两，谈论着今日的午餐。
海因娜走出了校门，在周围的街道里寻找餐馆，最终找到了一家土耳其连锁烤肉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土耳其烤肉突然风靡欧洲，每个城市都有很多这样的连锁店，专门出售肉夹馍。
两根铁杆分别被串上了鸡肉与牛肉，放在烤炉边旋转。每当客人点完菜，店员就会用刀子削下几片肉，放在面皮或者硬面包上，夹上些许生洋葱丝，玉米粒，西红柿片和生菜，放入其中后再淋上各种酱，包好，最后用锡箔纸裹上。客人可以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搭配。
“面皮，鸡肉，不要洋葱和辣酱，谢谢。”
烤肉的香气令海因娜食欲大增，她爽快付了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苹果汁，开瓶后插了根吸管进去。很快果汁就见了底。
店里生意很好，排队的基本全是学校的同学。海因娜没有找到空位，只能拿起打包好的食物，准备回学校吃。
她走进了教室，后排有几个学生啃着从家里带的面包和水果。其他座位基本都是空的，大家都出去找地方吃饭了。
海因娜发现，乔鲁诺还坐在位置上科普杂志。
“你吃过午饭了吗？”她打开了烤肉饼的锡箔纸，开口问道。
乔鲁诺放下了手中的杂志。
“没有，不过我也不饿。”
“是你真的不饿，还是没钱出去吃午饭啊？”后排的某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我没问你，请你继续啃面包，不要插话！”海因娜回过头，对起哄的人喊道。
那个男生很不服气，嘴里念叨个不停，然而没人理他。
是他的父母没给他钱买午饭吗？海因娜看到了乔鲁诺身上发旧的白色大衣，心中有些纠结。虽然她很愿意帮助他，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开口不会冒犯到他的自尊。
“如果你饿的话，你可以吃我的烤肉卷，”她考虑了一下，开口提议，“这个是鸡肉的，我正好买错了，正准备出校门重新买一个。”
“你不喜欢吃鸡肉吗？”乔鲁诺问她。
“我......”海因娜想说，她很喜欢鸡肉，不然她就不会买这个烤肉卷，但是如果说自己喜欢鸡肉，不就跟她刚刚找的借口矛盾吗？
如果说自己不喜欢，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把不要的东西给他？
“我的确不太喜欢鸡肉。”
她思虑了几秒，最终还是撒了谎。
“你呢？你喜欢鸡肉吗？”海因娜问乔鲁诺。
“我很喜欢。”
少年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烤肉卷饼，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了第一口。
酱汁的香气在唇齿间四溢，然而在尝到鸡肉的一瞬间，乔鲁诺打了个寒战，禽肉的特殊味道让他有些反胃，差点忍不住把吃下的肉块吐出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红发女孩问道。
“不，是烤鸡肉太好吃了。谢谢你，海因娜。”
乔鲁诺的笑容很好看，海因娜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走出了校门，再一次来到了土耳其烤肉店。
“面皮，鸡肉，不要洋葱和辣酱，谢谢。”
她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烤鸡肉。
烤鸡肉是黄白色的，烤牛肉是红棕色的，口感和外表差别都很大。
海因娜回到教室，看见乔鲁诺正小口小口吃着她给他的烤肉卷。
她坐到了自己座位上，也啃起了肉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少年吃的速度特别慢。
“你这次买的是什么肉的？”乔鲁诺问她。
“牛肉。”
海因娜又撒了个谎，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又买了个鸡肉卷，悄悄把自己的椅子挪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