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奈格罗尼女士又找了海因娜和乔鲁诺几次，每次都会给他们一两颗红色的糖果。

    距离开学第一天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意大利语老师将在今天带同学们去附近的卡波迪蒙特公园参观教学。

    科学课下课，狐獴女士把乔鲁诺喊进了办公室。

    “海因娜呢？下课怎么没看见她？”她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递给少年，突然这样问道。

    少年接过糖果，撕开包装，假装吞下了糖，实际将它藏进了袖子里。

    “她说自己想吐，去了厕所却一直没回来，可能现在已经掉进马桶里了。”

    乔鲁诺面不改色撒着谎，眼中的笑意汇成一片翡翠色湖泊，几乎都漫出来了。

    “你不帮她带几颗吗？”狐獴发出了尖利的笑，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就像是女巫在敲一颗头骨。

    “我自己都不够吃，为什么要带给别人呢？您的糖果是在哪里买的？我很喜欢。”他微笑着问狐獴女士。

    “原来我们是一类人啊，乔鲁诺。”

    “我可以帮你买，”女人干瘪的唇宛如一条向上方探头的蚯蚓，“不过，你得有足够的钱。”

    “我真的很想买，可惜没有钱。”少年低下了头，看起来很是难过，浓丽的碧眸中掠过一道寒芒。

    “那真是很可惜，”奈格罗尼女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过没关系，赚钱的法子有的是。”

    “比如，骗你同桌的钱，”女人压低了声音，“看你这副容貌，应该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吧。”

    “您说笑了，”乔鲁诺用指尖点了一下蔷薇色的唇，“您看，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穷小子，配不上海因娜。”

    “既然配不上，为何不毁掉她，将她拉进泥潭？”狐獴的声音逐渐尖利了起来，“你难道不想看着，全班第一是如何堕入深窟的吗？”

    “您见证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我曾经是全班第一，聪明，勤奋，却有着不争气的父母，他们不给我钱，”奈格罗尼女士起身在桌案旁踱步，看起来就像一具会行走的骷髅，她的鞋跟踩在地上，宛如在撞击一口丧钟，“那我就自己出去挣。”

    “我的方法，既能日入百金，又可以让对手丧失斗志，对你感激涕零，”她指向地上的糖纸，“多亏了这些给人带来快乐的糖果啊！”

    “你可能会觉得我这种想法有些变态而无用......不过，美好而高贵的事物一步步走向毁灭，难道不值得我们慢慢欣赏吗？”女人盯着乔鲁诺绝丽的容颜，就像是在看镜中的自己。

    坏人愿意毁灭别人，成就自己。而好人更愿意毁灭自己，用灵魂成就美好之物的永恒。

    少年抬头看向枯瘦女人那张狰狞而疯狂的脸。他的眸光深不见底，其中夹杂了很多情绪，唯独没有丝毫胆怯与退缩。

    在奈格罗尼提出毁掉海因娜的那一刻，乔鲁诺甚至产生了杀死这个女人的冲动——显然这是不现实的，他尚不清楚狐獴的底细，如果毫无准备贸然出手，会招来黑暗势力的报复，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

    少年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把牺牲作为信条。假如未来注定黑暗，他必然会选择在骇人黑暗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光明大道。

    是被命运推上道路，还是在命运中开辟道路？是适应规则，还是创造规则？他的选择永远是后者。

    乔鲁诺和狐獴目光似剑，无声较量了十几秒。切磋完毕，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回去吧，”奈格罗尼女士朝他摆了摆手，“无论你内心怎么想，反正美好事物都会走向毁灭的。”

    “你相信命运吗？”在少年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女人咧开了嘴，“命运终究会带来好的结果与坏的结果。如何让自己永远站在‘好’的那一边呢？”

    “结果有那么重要吗？”乔鲁诺顿住了脚步。

    “你是难得一见的聪明孩子。加入我的队伍，成为我的手下，我们合作，就会一直有好结果，”女人继续用指关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我很强，为我做事，永远不会缺钱。”

    他的确打算在未来加入某支队伍。

    但什么时候加入，加入谁的队伍，他自己说了算。

    乔鲁诺迈开脚步向教室走去，并没有回应狐獴女士的邀请。

    在走廊中，他撞见了手里提着纸袋的海因娜。

    “你要尝尝吗？刚刚在楼下买的。”女孩从纸袋里拿出了一只面包圈，巧克力涂层的色泽在阳光下竟然格外诱人。

    少年接过一只面包圈，心里比巧克力还甜。

    上课铃声打响，同学们收拾起书包，准备自行前往卡波迪蒙特公园参加意大利语课学习。

    “一起走吧，乔鲁诺。”西蒙背好了包，奔到美少年身边，眼中的兴奋难以遮掩。

    “一起走吗，海因娜？”少年转过头问同桌，笑容灿烂到让西蒙满头问号。

    女孩啃完甜甜圈的最后一口，将文具和书本都收到了包里。

    “你要吃吗？”她捏起在桌子抽屉里发现的鸢尾花巧克力，对乔鲁诺问道。

    “我想吃！”西蒙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刚看到榛子巧克力，肚子突然又开始饿了。

    “好，那就给你吃了。”海因娜将巧克力抛向嘴馋的卷发家伙。

    鸢尾花包装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弧线，却落入了美少年的掌心。

    “你为什么抢巧克力啊，乔鲁诺！我好伤心！”嘴上这样说着，西蒙用讨好的眼神对着好友。

    “不好意思，但是我也很饿。”

    没等对方伸手来抢，少年迅速剥开了糖纸，将榛子巧克力放进了嘴里。

    “不会觉得很腻吗？”海因娜拎起包带，侧过脑袋问同桌，“我就是因为刚吃了个甜甜圈，觉得很腻，才没有继续吃巧克力的。”

    “我很喜欢吃巧克力，永远不会觉得腻。”乔鲁诺轻声答道。

    “我最喜欢巧克力了，”他突然又开口强调了一次，“布丁我也很喜欢。”

    “你喜欢吃甜食啊，”卷发的家伙插话道，“我就不一样，我更喜欢咸的，偶尔才吃甜的。因为甜食吃多了会得蛀牙和糖尿病，很不好。”

    “乔鲁诺，你想得糖尿病吗？”他的面孔从讨好转为严肃，有必要让好友注意身体！

    海因娜忍不住哈哈了两声，却发现前面的同学把他们甩到了身后几十米处。

    “快点走，要不然赶不上老师点名了。”她左手扯着西蒙的衣袖，右手抓着乔鲁诺的书包带，催他们赶紧过红绿灯。

    少年偷偷把左手轻轻搭在海因娜背后，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

    见同桌没有表示出反感，甚至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左手，乔鲁诺的心中反而有一点点失望。

    后背怎么有点痒？不会是虫子吧！女孩松开了乔鲁诺的书包带，右手探向自己的背后。

    少年在一瞬间把搭在她背上的手放了下来。

    奇怪，什么都没有，也许是错觉吧。海因娜理了下头发，却突然觉得腰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坠胀之感，不知道是否也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