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回到附中医院，刚好看到防腐运输部的车停在外面，何野正跟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办交接手续。

    两人见面刚打声招呼，何野就跳上驾驶座，说晚点还会再过来。

    单一个附中医院就要来两趟，她问："今天馆里忙吗？"

    "小姐姐，全市就一家殡仪馆，咱哪天不忙？"

    小？

    她脑子里突然腾一下，冒出程决低头看裤裆的画面。

    够了……

    那边何野隔着车窗跟她摆手，把车开走了。

    苏青梅一路回病房，正奇怪刚才车上怎么不见曾耀婷，这女人就提着花和水果，跟她前后脚进来了。

    曾耀婷还没顾上跟爷爷打招呼，先嚯了一声说："你这什么打扮？放飞自我了？"

    苏青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卫衣，恍然想起件事，她飞速把曾耀婷手里东西接过来放床头，赶紧把人拉出去。

    "怎么回事？"曾耀婷问："老朴特意让我过来探望下，你这就给我撵出去？"

    "帮个忙。"苏青梅双手合十抵在嘴边，伸脸看她。

    "说。"曾耀婷摆手准了。

    苏青梅去舒宁医院前，爷爷已经醒了，问到昨晚的事，苏青梅实在不好说实话，就谎称昨天曾耀婷过生日，晚上喝多了，就在她家里倒头睡了。

    爷爷本来就半信半疑，这下可好，当事人来了，苏青梅跪求她千万别穿帮。

    "哎呦！昨晚有情况啊。"曾耀婷一副八卦脸："从实招来，否则别想我给你打掩护。"

    苏青梅惯用招数，撒娇晃她胳膊，结果曾耀婷"嘶……"一声，手臂僵住，疼得皱起眉。

    下意识卷起她衣袖，见手肘处青了一大块，她吃惊问道："怎么弄的？"

    "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曾耀婷云淡风轻,但那点细微的掩饰还是没逃过苏青梅的眼睛。

    "是不是跟老吴有关？"她凭直觉问。

    曾耀婷开始没接话，后来一想今天这事发生在馆里，也瞒不住，她索性说："老吴他……知道我了，刚闹一场，我们分手了。"

    "怎么知道的？"苏青梅愣住。

    "亲戚去世，他跟他妈来咱馆里参加追悼会，就这么撞见我了。"曾耀婷靠在墙上，两手摊开苦笑："天要灭我姻缘，一点防备都没有。"

    苏青梅顿时也就明白了。

    这个老吴，她见过一次，其实年纪并不大，二十多岁的金融男，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两人初见面时，曾耀婷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干这行，所以就说自己是在民政部门工作。

    这话不假，殡仪馆确实归民政管。

    当初老吴也是觉得事业单位，铁饭碗又稳定，对曾耀婷就奔着结婚去了，现在他知道实情要分手，可以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世上人人都会死，逝者需要丧葬行业的服务，可对于这个行业的女人要进自己家的门，大多都是老吴和他妈那种态度。

    "那你伤怎么回事，他打你了？"苏青梅问。

    "他没这胆，见我从运尸车上下来，他躲我都来不及呢。"曾耀婷说："我就是想跟他解释解释，不是有意骗他的，结果他家老太太上来推了我一把，让我离他远点。"

    "小青梅。"曾耀婷逗她："你要是看见老吴他妈见到我时那煞白的脸色，肯定忍不住拿你的油彩上去给她涂两下，哈哈。"

    曾耀婷笑个不停。

    苏青梅没说话，知道她心里难受，伸开手圈个半圆，抱住了她。

    一直以来，除了必须面对的苏立青一家，苏青梅是不会给任何人避讳自己的机会，她不去尝试冒险，也尽力不去接触这个行业之外的人。

    虽然没机会被男友他妈嫌弃，但想想苏立青那一巴掌，苏青梅也是能感同身受的。

    傍晚。

    她回家把那件黑色卫衣换掉，放盆里手洗，倒了大量的洗衣液，一遍又一遍冲水，最后拧干挂在阳台上。

    灿黄的夕阳斜晖里，她吹着风，脸上映着阳台防护栏的竖影。

    想起平时曾耀婷去见老吴，总是使劲往自己身上喷香水，她买的那种一瓶要五六百，喷完给她心疼的啊。

    如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段感情，终究还是没能逃掉被分手的命运。

    苏青梅心头一阵发涩，忽然，她靠近那件衣服，心虚地伏在上面闻了闻。

    老朴曾说，入殓师做久了，那种气味会随着毛孔渗透进皮肤里的，长年累月，注定是洗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