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音节淹没在嗓子里，仅抖落下一个字。

    程决精短的寸头抵在她脖颈窝，鼻尖勾勒着她锁骨："你不信我？"

    苏青梅紧握着的手缩在身前，一双湿润的眼睫微微泛红。

    这好好的，怎么还不吭不响就委屈上了？

    "说句话……"程决哑着嗓子问，"行不行？嗯？"

    苏青梅稳住起伏的呼吸，闪着静若湖水的眸子，半响，看着他问："程决，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你觉得呢？"他眯眼望着她。

    苏青梅说："你明知道我干丧葬这行，每天都跟尸体打交道，就连我爸他们都嫌我身上有味，你胆大不忌讳也就罢了，可你没理由会喜欢我的。"她把他往边上推，有点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

    有什么？

    程决眼神透着复杂的情绪盯着她。

    苏青梅细若蚊声，说："你有怪癖？"

    程决浑身燥热难耐，一时还没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只听苏青梅小声解释："比如对尸体什么的，有某种特别的嗜好，所以退而求其次，就找，找我这样的人？"

    "你他妈！……"程决简直目瞪口呆，气得他舔舌抿嘴直摇头，牙齿紧得咯咯响，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咬死她。

    上次怀疑他是gay，勉强说得过去，妈的，这次直接怀疑他是变态……

    "你真行！"程决服了，直叹自己看上的是个什么女人！

    苏青梅见他不说话了，紧忙戳他一下，安抚的眼神说："没事，你放心，我知道某些特殊的爱好都是与生俱来的，后天没办法改变，就像有人喜欢异性，也有人喜欢同性一样，只要你坦坦荡荡说出来，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程决语气火得要冲天。

    这好好的办个事，卡在这节骨眼上！是个男人都得疯。

    他狠拧她鼻子，严辞道："苏青梅！你这重口味的脑洞，能不能适当控制一下？你是多瞧不起自己？按你这思维模式，但凡能看上你的不是有病就是变态对吧？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能作践自己的女人！你指着自己的心问问，你怂不怂？"

    "……"一针见血，苏青梅被戳中心酸处。

    是，她觉得自己满目疮痍，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尤其在面对程决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更强烈。

    程决眼看着她双眼通红，伸手摸到她腰上狠揉了一把："你说你装什么？这都第几次了，让你做我女朋友，就这么为难？"

    "我没装，我就是怂，不行吗！"她赌气似的说道："什么第几次！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明……"声音戛然而止，苏青梅好像忽然懂了。

    第一次在殡仪馆，他揍了老吴一拳，然后搂着她说，我女朋友。

    第二次在出租车上，他暗示司机，把我女朋友好好送回去。

    第三次在酒吧，他向圈里朋友介绍，她是我女人。

    ……

    所以程决说，你但凡能主动点，都不用我再说第四次。

    可这样不经意的表白，又有几分真心在里面？苏青梅其实并不知道。

    她唯一很清楚的是，程决相貌出众工作体面，经济条件社会地位也不低，他能够对她有兴趣，更多的可能是猎奇心作祟，他自己也承认是个偏爱刺激的男人。

    苏青梅收起刚才恶趣味猜忌他的心态，认真的说道："程决，我在殡仪馆整天要跟各种死亡打交道，外面人都怎么看我们的，你也是见识过，哪怕你不介意，但并不代表你的圈子能够容纳我，客观来说就是……我不够体面，让人知道你找我这样的女人，你脸上会不光彩，也会遭人说闲话，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程决不为所动："我没你那么怂！苏青梅，我今天还真没看错你，你就是肚子里内脏，就属胆子最小，平时张牙舞爪的只能拿来吓唬人。"

    她气急："你条件那么好，究竟能看上我哪一点？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改你大爷。"程决起身拿烟，呼出的气息是薄荷味，清凉醒脑，他眯眼说："苏青梅，你觉得你不配，那是你心里有伤而且自卑。男人都想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很完美，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算差，而我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他勾唇笑道："所以咱俩很合适。"

    苏青梅不得不承认，程决很会安慰人，自降身份这一套，让她几乎找不到突破口。

    想了半天，她只能把他贬下来的身价再给他抬回去："不，程决你很好，而且特别，完美……"

    程决挑眉，吐出烟雾，笑道："怎么个完美，说说看。"

    她愣住："你不会，是想听我夸你吧？"

    他说："不让我睡，还不能让我听点顺耳的？你不说也行，那我继续。"

    "别，别……"苏青梅望他一眼说："长得帅，手好看，做饭好吃，声音好听，头发颜色也好看……"

    "肤浅，庸俗。"他评价完，唇边溢出笑，接着扬起下巴问："还有呢？"

    "……"她词穷。

    程决摁灭烟头，再次扑身压来，苏青梅赶紧把脸捂进靠枕里，不敢睁眼，大气都不敢出，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她稍微移脑袋扭头看了他一下。

    见程决英俊的五官浮在眼前，很无奈摇着头："行了，睡吧，被你气得都没感觉了。"

    把她抱到里间的床垫上，扭伤的脚下垫了个枕头，被子盖在上身搂紧，包裹成人形粽子，他往额上亲了一口说："事就这么定了。"

    "……"怎么就定了！

    "就两个选择。"程决两根手指头分别戳在她脸颊上："你做我女朋友，或者你当我变态，我就睡定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苏青梅欲哭无泪。

    程决憋笑着搓她脑袋："我下去看看，你醒了打电话，我送你回家。"

    "嗯……"苏青梅松了口气，感觉像打了场唇枪舌战，累得她闭眼就睡着。

    程决拉窗帘关门，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苏青梅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薄荷烟，洗发水，沐浴露，男士香水的气味混合起来，整张床上无处不是程决的味道。

    竟然莫名地让她心安。

    傍晚时轩道迎来客流量高峰，一张张订单送达后厨。

    前几天因为张成宇的丧事，程决鲜少出现在餐厅，每日菜品都是资深大厨按照程决的食谱，分毫不差原模原样做出来的。

    后厨流离台忙得热火朝天，从副厨到学徒，个个谨慎得不敢出一丁点错。

    大家私下窃语道，魔鬼主厨又上线了，连焦糖布丁上的金箔屑，也要求必须撒得一样多，洒落的位置也不能出偏差，这简直是逼得他们拿显微镜去一片片数着摆盘！

    二楼。

    一个三七分油头的公子哥正在包间里用餐，他叫傅恒霖。

    程决忙完后厨指挥，推门后叠腿坐下，抽了根烟，单刀直入道："你去跟林清说，把一个叫苏青柠的安排到我那组里，别的学徒随她安排。"

    "我去说？"傅恒霖擦了擦嘴，不解地看着程决。

    程决解开衣领的两颗扣子，松松脖子道："你投资商，塞个人进去很费事？"

    傅恒霖说："是，不费事。但她谁啊，能劳烦程少你管这闲事？"

    "亲戚。"程决敲敲桌面："让你去就去，不然我撂挑子不干，你可别来跟我这儿哭。"

    傅恒霖说："我当初三顾茅庐都没请动你，还是林清面子大，你们哪用得着我在中间说话？你直接去找她，别说一个学徒，整个团队你想安排还不是你说了算。"

    程决蹙眉道："我跟她不熟，答应参加节目就是太久没出去露面，想出出风头，不行？"

    "瞎说吧你。"傅恒霖喝了口酒，看着他说："咱俩多少年交情了，你瞒我有意思，林清不就是你前女友的好闺蜜，人家搬出个杀手锏，你就妥协了，价钱都不谈就签合约，没想到咱们程少倒是挺念旧情。"

    "这话以后少提。"程决冷目瞥他一眼，随即瘫靠在椅子上邪笑，拿烟的手向上指了指道："我女人在楼上睡着呢，你要想搞事情，轩道黑名单上算你一个，以后就别来了。"

    "不会是上次酒吧那个吧？"傅恒霖见他含笑点头，只觉得不可思议道："你这些年做的事，真没一样能让人懂的……"

    话音未落，程决兜里手机响了，他夹着烟的手说："接个电话，你闭嘴。"

    傅恒霖摇着头，见他脸色骤变，正想问他怎么回事，程决给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推开椅子转身就出了包间。

    程决冲到阁楼一个猛力打开门，正好把苏青梅撞倒在地上。

    只见她摔到受伤的脚，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

    "你怎么了这是？"程决听她在电话里哭得哽咽，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把她扶起来，拨开披散的头发，只见她满脸泪痕，说："我要回家。"

    程决杵着没动，眼底有些起伏的情绪。

    苏青梅看着他，嗓音浓厚说："送我回家，我爷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