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跟苏青梅大学四年，以前除了上课和聚餐，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那时候男生宿舍一到晚上，开例会似的，免不了就一起讨论下班上的女生，那年殡仪专业的男女比例差不多，因为专业冷门，别的系几乎不敢跟他们打交道，谈恋爱的就更少了。
而苏青梅同学成了例外，她在同班男生还没来及展开攻势的时候，就跟系外的男生在一起了。
于是，她成了众男生心里最惋惜的那一个。
惋惜的原因是，苏青梅作为唯一一个被夜间讨论小组划分在"很漂亮"那个分类里的。
结果四年肥水流到外人田。
当然可惜。
泽城今天阳光很足，苏青梅靠在石栏杆上，看着志愿者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徐磊和同事也准备回去，他邀苏青梅一起回旅馆，但她要等曾耀婷，于是徐磊就先走了。
铁路事故让泽城这个二线城市出了名，很多电视台派记者过来追踪采访。
苏青梅在办公楼外台阶上，等了很久，忽然有人上来拍了她一下。
"真是你啊！"
身后的女孩穿着黑色职业装，简单的马尾辫，她身旁跟着摄像的人。
"……是你？"
苏青梅认出她是那个南城记者。
真巧。
女孩也挺激动的，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她一边跟旁边摄像大哥解释，一边说起两人在七架山奔赴泥石流现场的事，最后又对苏青梅前段时间拒不接受采访，不透露金脑袋联系方式的事，还耿耿于怀。
提到程决，苏青梅闪躲的眼神上看下看，不好意思跟南城记者对上眼神。
生怕暴露了他一样。
逃不过，聊着聊着，女孩还是知道了苏青梅是志愿者，职业是遗体整容师。
这下彻底被缠上了。
硬是跟苏青梅加了好友，强行约定有空接受采访。
苏青梅不得不佩服这些做记者的，嘴皮子溜，几分钟就把人忽悠懵了。
好在女孩来泽城也有任务，没多做停留，说完话就带着摄像大哥进了办公大楼。
苏青梅低头看手机。
不由地猜想着程决现在醒没醒，他醒来第一件事会干什么？
应该是睁着惺忪的眼，慵懒地靠在床头，至少抽完两根，才会去洗澡。想到这儿，她笑了笑，正专注出神时，又一个晃动的影子靠近。
有了刚才的经验，苏青梅先抬眼看了一下。
是贺岚。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单刀直入说："你知道东乡那个丧属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苏青梅不知道，但看着贺岚，她完全没有回话的**。
贺岚站定，转身看着苏青梅说："她走了还没一天又回来了，带着骨灰和一群人来，说要赔偿，否则就找媒体把事闹大。"
苏青梅惊怔，贺岚接着说："你那个同事没告诉你？她昨天拿到钱才肯走，苏青梅，你知道我们赔了她多少？"
贺岚给她伸了六位数。
"这个钱，领导正跟你们老朴商量怎么分担，我这边可是一分钱都不会出的！"
贺岚发泄完，挎上单肩包，扭头就走了。
苏青梅无力地站着，曾耀婷出来后，老朴还在办公楼里，也许真像贺岚说的，他在商量丧属赔偿金额的事。
回旅馆路上，曾耀婷依然笑呵呵说些有的没的，苏青梅偶尔吸下鼻子，她没提老朴聊了什么，苏青梅也没问。
也许以前不觉得，但这次苏青梅知道，西郊殡仪馆对她这个女承母业的员工，终究还是好的。
"我们下午坐原来那车回去，你呢？跟你家金脑袋走，还是跟队伍一起？"
回旅馆之前，苏青梅去打包了饭回来，附近没有像样的餐馆，她跟曾耀婷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简餐餐厅，两人停在三楼。
苏青梅说："老朴呢？"
"他今天不走，可能要留两天，让我们回去准备清明节活动。"
苏青梅说："我跟你们一起，直接回西郊方便。"
"行，车来了叫你。"
苏青梅上了四楼，整个楼层破旧逼仄，从早到晚见不到人，可能就程决一个人在这层开了房。
苏青梅拿房卡开门进去后，发现床上没人，窗帘拉开，窗户紧闭，房里烟味很重。
她听见洗手间里有水声，把饭放桌上，苏青梅走到床头，查看烟灰缸。
她记得早上走的时候清理得干干净净，现在里面有烟头。
两根。
跟她猜的一样。
苏青梅为这样一点点了解他的习惯，感到愉悦。
许久，门刷一下打开了。
苏青梅看了几秒，眼睛眨巴眨巴，立刻转过头去，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程决擦着头，满脸水滴，划过他鼻梁，颗颗坠落，他唇角微扬，一屁股坐她旁边，搭上她肩说："除了你，谁看？"
苏青梅眼神没办法往下看，光想一想他的……那里，她就头皮发麻，昨晚那种疯狂的，燥热的感觉又爬上心头。
女人抵抗不了这样的男人，苏青梅第一次承认，程决构建起的那个情爱的世界，很迷幻，她尝过便不会忘。她木讷的，把桌上的打包盒转手给他，目视前方，轻声说："吃饭。"
程决低眯了一眼，是简式西餐，透明盖子底下有热水珠，出锅超过十五分钟的菜，他挑眉说："我要是不吃呢？"
苏青梅点点头，把盒子放回小桌上，说："那我不伺候你了。"
程决搭在她肩上的手，抬起便捏住她的嘴，面朝向他，猛地亲了一口，笑得痞气说："那我伺候你。"
说着又是一记重压，两人倒在床上。
"几点起的？"他问。
"十一点多。"
程决搂着她说，"这么早，几个小时，干嘛去了？"
"领导开会，结束了，今天我们回去。"
程决摩挲着她胳膊，低脸问："又挨骂了？"
"曾耀婷都告诉你了。"
"嗯，你说说细节，到底怎么回事。"
苏青梅靠在他胸膛上，把来到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包括贺岚说的赔偿。
他也许想知道的七八成，但她道出了十成。
可以说，苏青梅已经很久没有把自己的烦闷，完完全全展露给另一个人。
从程决的眼神里，她看得出，他是愿意听的，而且他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
"依你的了解，你们馆长会分担这笔赔偿金？"
"我不知道，老朴还没跟我谈过这件事。"
"这种程度的事故，上面一定会有丧葬安抚费，这笔钱当然也包括处理各种后续问题。"程决扶起她，下床走到电视机旁的桌上，拿到她的行李包，很容易就从里面找到他要的。
然后苏青梅看到，他手指夹起一张卡片。
没错了，就是在医院，他给她，她随意扔进包里的那张。
程决坐回来，把卡放在她眼前，说："苏青梅，如果钱能解决那个东乡女人的丧夫之痛，那你就不必太愧疚，当然，如果这笔钱分摊到你的殡仪馆，你想去弥补，也行。"
程决把卡放在她手里。
苏青梅愣在那里。
在她发怔的时候，程决打开包装盒，拿出餐纸包裹的叉子，吃掉了那份简餐。
许久，她走到程决身后，抱住他后背，将脸贴着他。
这时候的金脑袋已经简单包了条浴巾，上半身依然裸着，精壮紧实的肌肉一览无遗。
"你没带行李，我去给你买衣服，你在这儿等着我。"
说完她要松开，程决双手背后，微微弯腰，将她驼到身上背着。
苏青梅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他托住她的腿，回头看着她说："你女朋友很称职啊，不过，晚了。"
"嗯？"她不解。
程决背着他坐到床上，说："别的女人已经帮我拿来了。"
苏青梅脸色一僵，程决立刻回过头去，憋着笑，她只能瞪着他后脑勺。
这时门外有叩响。
程决直接背着她去开门。
"帅哥，来看看，是不是你的快递？"老板娘笑眯嘻嘻，直接把一个长盒递上来，眼神还在不住地上下打量程决的身材。
忽见他身后还挂着个人，脑袋咻地一下冒出来，老板娘吓得捂住心脏，"唔哟，我的天……"
认出苏青梅，老板娘才缓过气，来回在两人身上看了又看，那目光很是涩情。
程决把快递拿了来，道了声谢，老板娘还没打算走，朝苏青梅说："你同事都退房了，你们俩今天也走吗？"
苏青梅下巴抵在程决左肩上，轻轻点头，"嗯，收拾下就走。"
"哎呀，怎么不在泽城多玩几天，我们这里……"老板娘话停下来，估计是想到泽城这地没景点，市区繁华程度也一般，没好意思再继续搭话。
最后讪讪地笑了走了。
关上门。
程决回头跟苏青梅对视一笑，接着把她放在床上，他去拿打火机点烟，让她拆快递。
先拆出来的是条……内裤。
苏青梅看都没看，扔给他。
程决举手接住。
接着是一个黑色的硬纸袋子，DG开头的字母标志，衣服是新的。
苏青梅拿出来一看，直咂嘴，还是真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
上衣是白色的套头衫，肩膀两边是纯色，底下印有某地中海建筑的图案，相比之下，裤子就是黑色九分裤，纹理细致。
整套衣服风格可以说很挑人了，但程决连金色寸头都能驾驭，这种款式的衣服自然不在话下。
"看仔细了？"程决笑她："不是要给我买衣服，以后就照这种给我买，懂吗？"
苏青梅努嘴，"这是谁给你寄的？"
"你觉得呢？"程决当着她的面，上下脱掉，一件件换上。
苏青梅托着脸，歪头看他，说："李言真惨，像你保姆一样，吃穿都得管。"
想忽悠她，没门，快递上都写着寄件人呢。
程决穿好，双手托住她的脸，用力挤成章鱼嘴，说："以后你管，哪还轮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