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妖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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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皇钟

    (一)

    山城,火光。

    这个小城在远山,远山在千里之外,火光却近在咫尺。

    沈忏的小脸被滔天的火光映的红扑扑,眼睛里也染的通红。

    那一十八匹健马,一十八条黑衣汉子,风一般穿过这条长街的时候,他就悄悄的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火光、杀戮、鲜血。

    火光是滔天的火光,杀戮是无情的杀戮,鲜血是惨红色的鲜血。

    人在这三种可怖的条件下,几乎是活不了的。

    所以,现在姚府好像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谁能想到小城里最有威望,最富庶人家的府邸会在顷刻之间化作血海、焦土。

    这样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沈忏也想不到。

    一十八条漆黑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十八匹健马同时发生一声嘶吼,冲火幕而出。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只是吃饱了饭,喝足了酒,一时起了兴致,出来遛一遛新买的健马一般。

    只是,他们的黑衣都染上了鲜血,黑的发紫,紫的发红。

    眼泪是从那个穿大红衣服的小女孩的眼睛里落下来的,小女孩被胁在其中一条黑衣汉子的马鞍前。

    她的脸色被吓的惨白,全身上下以一种肉眼可以看见的频率在颤抖着,原本天真烂漫的眼睛里已变得害怕、恐惧和无助到了极点。

    就在她最害怕,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她看见了蜷缩在街边一个阴暗角落里的沈忏,她发现沈忏全身上下也在以一种肉眼可以看见的频率颤抖着。

    可是,那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里却没有害怕、恐惧,也没有任何一点无助,似乎像要喷出火来。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眼睛里真的会喷火,怒火。

    沈忏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光眼睛会喷火,连血液也会燃烧。

    他想冲出去,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奋不顾身的冲出去,去救那个穿大红衣服的小女孩,去救他唯一的朋友。

    就在他忘记了即将要面对的是一十八条黑衣汉子,而他自己只是个十一岁小孩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小女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的那一句话:

    ——“去... ...去找... ...老神仙... ...救... ...救我... ...”

    还好他听到了这句话,还好他的血没有真的烧起来,眼睛里没有真的喷出火,脚下还是那个街边阴暗的角落。

    不然,现在他或许已经是一个死人。

    (二)

    世界上有没有神仙,沈忏不知道。

    是不是只有神仙才能救他唯一的朋友,沈忏也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老神仙”就住在小城旁,远山下。

    远山,很远。

    老神仙都住在山上,我们这位老神仙却偏偏住在山脚下。

    他明明住在山脚下,他住的那一间连猪都不愿意住的茅草屋却偏偏要叫“快活山”。

    这里实在连一点快活的样子也没有。

    沈忏几乎跑尽了气,跑没了力,跑断了腿,连门一起扑倒,跌进茅草屋的时候,就见到了老神仙。

    老神仙的背后没有剑,脚下没有云,不是飞在空中的,而是躺在草垛上的,还打着比猪还响的鼾声。

    “老神仙... ...求你... ...求求你... ...救救我的朋友... ...”

    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去摇,想要唤醒老神仙。可是老神仙好像已经死了,连斜斜垂在一边的白眉、白须、白发也没有动过一下。

    沈忏咬了咬牙,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砸向老神仙的额头。

    “啊!”

    这一次,白眉、白须、白发忽然同时动了起来,老神仙也从草垛上翻身跳了起来。

    老神仙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一双鞋底破了两个大洞,破破烂烂的鞋子,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神仙,也一定是捡破烂的神仙。

    现在我们这位捡破烂的老神仙,又从破破烂烂的草垛里拿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酒葫芦。

    他好像已经喝了很多酒,连鼻子都喝的红了。

    红鼻子捡破烂的老神仙好像不光喜欢喝酒,还喜欢盯着人看,盯着沈忏看。

    他盯着沈忏,沈忏就跪下,还一连磕了八、九个头。

    “你为何跪我?”

    “求老神仙救我朋友。”

    “老夫为何要救你朋友?”

    “她被掳走的时候,让我来找老神仙你。”

    老神仙“哦”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沈忏道:“姚小腰。”

    老神仙没有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又摔到地上,那个破破烂烂的酒葫芦“咕噜噜”的滚了很远。

    沈忏实在不明白,姚小腰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来找这个站都站不稳的老醉鬼。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老神仙,也不像能把一个小女孩从一十八条黑衣汉子手中救出来的那种人。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像人们想象当中的那种人,可他却偏偏就是这种人。

    等到老神仙迷迷糊糊站起来的时候,沈忏已被他提在手里。眼前风急雾芒,脚下灯火如豆,头顶上的明月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日看到的明月都要大。

    前一刻,他还不相信这个红鼻子的醉鬼会是什么老神仙。现在,他竟被这个醉鬼提着,飞在空中。

    这种事情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三)

    明月,月明。

    月明的明月倒映在水清的清水里总是愈发明,愈发清。

    今夜的明月却是红的,血红。

    红的是岩浆,滚烫炙热,还有一轮火红的月。

    岩浆氤氲在一座火山的火山口里,不时发出“呲呲”的响声,卷起一道道橙红色的火舌,泛着滚滚袅袅的青烟。

    火山口横着四根巨大、粗壮的柱子,头尾相连,以藤蔓固定,搭建成一个巨大的架子,直横卧在整个火山口之上。

    架子中间悬着一口褐色的铜钟。和寺庙里的铜钟不一样,这口铜钟上没有刻一文半点禅文、佛经,而是刻满了很多形态诡异,模样狰狞的妖兽。有的生有六足,豹眼猴嘴,目中无眸。有的背生八翅,股有巨尾,青面獠牙。有的右手无足,有的有口无牙,有的有眼无珠,每一只妖兽都比你在书中看过的妖怪还要可怖数倍。

    他们都躬着身子,好像在谦逊的鞠躬。长眼睛的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没长眼睛的脸也一定朝着那个方向。铜钟顶端镌刻着一只大鸟,头生彩冠,羽翼丰满,长有三足。它昂头展翅,神态高傲,好像在接受着铜钟下万妖的朝拜,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帝王之气。

    火光映照在褐色的铜钟上,闪出点点妖异的星芒。这口铜钟好像有一种神秘又神奇的力量,升腾而起的青烟在距离它不到三寸的地方都会忽然消失不见,好像正在面对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谁也不敢去触犯其任何一点无上的威严。

    这无疑是一口奇怪的铜钟。

    这口铜钟却好像很受人尊敬。

    现在那一十八条黑衣汉子正跪在火山口,额头和前胸几乎紧贴着地面,神情癫狂而又虔诚的朝拜着。好像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口普通的铜钟,而是一位可以主宰苍生宇宙的大神。

    姚小腰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哭不出来,讲不出话来,再过一会儿好像连呼吸也会停止。

    现在她就被绑在其中一根柱子上,面前是那口铜钟,脚下就是赤红、灼热的岩浆。

    千古艰难唯一死,将死之人一定没有眼泪。那个时候,他们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哭又还有什么用?

    如果有一十八个人杀了你的家人,烧了你的房子,把你从百里外的小城带到这里,绑在这样的一根柱子上。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再把你放下来。

    命运把她推到了这个蔓延着死亡气息的火山口,也正是那不可抗拒的命运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剩下的只有一种刺到骨头里的寒冷和绝望。

    姚小腰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哭不出来。

    她忽然想起了沈忏。

    姚小腰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他,她好像总是会忽然想起那个倔强的小男孩。

    此时一条黑衣汉子已站在她的身后。

    “千年之功终将圆满,天妖之门即将打开,吾皇太一啊,如今便是您苏醒的时候... ...”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那一片死寂的漆黑之中忽然闪出两点赤红的目光。他扬起手,手里有刀,刀身映成一片赤红,赤红中还有一抹淡淡的月光。

    姚小腰闭上了眼,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却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其中就包括死亡。

    死亡来的很慢,慢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睁开眼却还是绑在那根柱子上。

    刀没有落下,绳子没有断,姚小腰还活着。

    黑衣汉子手里的刀已经不见了,当那把刀被一道寒芒弹飞落到岩浆里的时候,剩下的一十七条黑衣汉子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那个眉毛、胡须、头发银白如雪,找不到一根黑丝,鼻子却比辣椒还要红。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叫花子。

    少的那个实在有些瘦弱,穿着一件没有地方可以再打补丁的肥大破棉袄。他的小脸总是邋里邋遢的,分不清鼻子和嘴巴,一双眼睛却像一把出鞘的刀。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好像就算你打他一百八十拳,踢他两百零七脚,冲他的脸上吐五、六十口唾沫,再朝他唯一的一件破棉袄上撒一泡尿,他还是会这样倔强、不屈、冷冷的看着你。

    “老神仙... ...真的是你... ...腰儿在这儿... ...我怕... ...”

    “别怕。”老神仙看到姚小腰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口铜钟,然后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看起来,他现在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一些。

    “东皇钟... ...真的是东皇钟... ...这件不详的东西居然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