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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裙子》(2)

    江砚寒不是没接触过同性恋,但和同性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第一次。

    他其实有点本能的排斥,但他回顾了一下这两天和尤白的相处过程,江砚寒觉得自己的教养实在是好。

    江砚寒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直男,觉得自己仅能做到尊重,再多一点都会过界,他和尤白不过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等租约结束,合同期满,两个人就再无干系,可是现在麻烦了,尤白对他有意思。

    这就是计划外的事情了。

    江砚寒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被同性恋喜欢过,有明示的有暗示的,但没有一个人像尤白这样,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有意无意的勾引,眼睫毛一颤,江砚寒心里就起了波浪,实在是令人讨厌。

    江砚寒昨晚晚上加班,回来的晚,洗完澡回房间,路过阳台的时候,看到晾衣架上有一件姜黄色的连衣裙,和上次的黑色深v吊带裙不同,这次走的是小可爱路线,裙摆很短,有一圈褶。

    江砚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尤白穿上这件裙子的模样。

    那裙摆的长度大概只能到腿根——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江砚寒刚要转身,尤白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江砚寒吓了一大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斥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白顿了顿,然后穿着拖鞋在木地板上踩了两下,“行吗?”

    江砚寒吃瘪,又说:“你怎么又穿裙子?”

    “这是睡裤,”尤白扯了扯自己的裤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耐着性子说:“江先生,我不会再当着您的面穿裙子的,您放心。”

    江砚寒接连被怼,心情不大好,再加上尤白刚刚这句话,更是让他不爽的很。

    “昨晚不是说了不叫江先生的吗?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呵。”江砚寒说完,就转身回房,并恶狠狠地摔上自己的门。

    尤白觉得,这个房东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

    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了一个多月,他们俩也和所有普通的房东房客一样,保持着礼貌和距离。

    江砚寒偶尔在晨跑的时候会给尤白带份早餐,尤白也照常吃,但吃完之后,江砚寒就能在微信里收到对方的十元转账。

    江砚寒很疑惑,尤白的喜欢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是新的欲拒还迎吗?

    还有,尤白信守承诺,再也没有在江砚寒面前穿过裙子,但江砚寒总能在阳台上看到颜色不同长短不同的各式小裙子。

    江砚寒不禁在想,那他是穿给谁看的?

    他为此苦苦思索了好多天。

    直到有一天,他在微博热门上看到尤白的照片。

    原来尤白是穿给所有人看的。

    照片里的尤白并没有露全脸,但江砚寒就知道那是尤白,因为那人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痣,而锁骨处也有一颗。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尤白,甚至没有痣的缘故,他只瞥了一眼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住在他隔壁的少年。

    江砚寒点开评论区,发现大部分都是女孩的回复,夸尤白好看。

    也有几个男的,问尤白缺不缺1,江砚寒简直气闷,因为尤白拍照的背景,就是在他家的客房,原来尤白把房间打扮得那么好看,就是为了拍照给别人看。

    江砚寒叉着腰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然后不受控制地往尤白房间跑,刚拧开门,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愣住了。

    尤白躺在床上,穿着上次那件黑色吊带,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很快,尤白回过神来,迅速拉过被子把自己罩了起来,然后怒喊了声“你有病啊!”

    江砚寒慌乱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心跳已经完全没了节奏。

    江砚寒想,明明有病的是尤白,为什么乱的是我?

    *

    尤白猛然把门拉开的时候,江砚寒还停在走廊上发懵。

    尤白依然穿着刚刚那件黑色吊带,他也不想遮掩了,直接朝江砚寒喊:“江先生,你不知道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门吗?”

    “抱歉,”江砚寒理亏不吭声,只在心里嘟囔了句:“你不知道做这种事之前要锁门?”

    尤白的额头上还挂着汗,他气恼地转身回了房间,连带着一声轰隆巨响。

    江砚寒没有办法,去公司躲了两天。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

    两天之后。

    江砚寒路过七楼会议室的时候,瞧见一群人挤在门口,便问了一下旁边的人。

    那人立马笑意吟吟地站起来,身子往江砚寒方向倚,“小江总,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啊?”

    江砚寒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那边人挤人的在干什么?”

    “哦,是广告组在面试模特呢,小江总,要去看看吗?”

    江砚寒正好没事,就走过去了。

    隔着玻璃墙,江砚寒就能看到满屋子的俊男美女,他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正要走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尤白,他穿着简单的卫衣和工装裤,倚在玻璃墙的边上,神情落寞。

    江砚寒走过去,打开会议室的门,径直往里,当着众人的面,往尤白的方向走。

    面试负责人见过江砚寒,倏地站起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太子爷不高兴,磕磕巴巴地问:“小江总,这是怎么了?”

    结果江砚寒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拽着尤白的胳膊,把他拉到隔壁的空办公室。

    “你怎么在这里?”尤白都没反应过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江砚寒气不打一出来,“你不好好上学,来这里干什么?”

    “我缺钱了。”尤白实话实说。

    江砚寒愣住。

    尤白翻了他一眼,又说:“我想重新找人合租,我不想住在你那里了。”

    *

    这句话对于江砚寒来说是始料未及的。

    关于他和尤白的破冰场面,他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来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刀两断。

    他甚至猜测过尤白会如何化解尴尬,可能是用小白,可能是用一顿早饭,但很显然,他低估尤白了,尤白根本就不打算和好。

    江砚寒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比拒绝还打脸的方式对待。

    “为什么?”他问。

    “我们合不来,你是清楚的,”尤白看向另一边,打量这间陌生的办公室,“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那就没必要再彼此勉强了。”

    “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因为我穿女装讨厌我?”

    “不是讨厌。”

    “排斥,反感,看不惯……再好也不过是这几种反应,你是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直接骂我恶心,但你那种勉强把我当作正常人的样子,更让我难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很高贵?”

    江砚寒觉得尤白这一个月的话都没刚刚说得多。

    “我承认之前对你有点过分,我向你道歉。”

    “我不接受。”尤白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江砚寒又把他拉住。

    “面试真的是为了赚钱吗?”

    “不要你管。”

    “如果你想赚钱,我可以跟负责人知会一声,你就能通过,但是你现在还在上学,这些事情太浪费时间。”

    “说的自己很厉害的样子,”尤白想起刚刚负责人紧张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犹豫着问:“你在这里很厉害?”

    “不厉害,但给你走个后门没问题。”

    尤白心里一颤,江砚寒这话确实有点打动人,他梗着脖子狠声道:“谁稀罕?”

    江砚寒低下头,靠近了尤白,“你真的不住在我那里了?”

    尤白本就是一时赌气,被江砚寒这么柔声一问就有点意志不坚定了。

    “反正不想、不想看到你。”

    江砚寒看着尤白嘟起的嘴,突然鬼迷心窍地说:“继续住吧,我给你房租减半。”

    尤白看了两眼江砚寒,确定这是前几天那个吹鼻子瞪眼的江砚寒,心里复杂得很。

    但他还是有点儿窃喜,拿腔拿调地说:“就减半啊,我还在上学——”

    “那就全免,”江砚寒松了一口气,然后补充道:“你的钱就留着给自己买小裙子吧。”

    尤白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他憋着笑,小声地说:“江砚寒,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帅。”

    *

    江砚寒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就是尤白说自己很缺钱,但他却有钱租江砚寒的房子,江砚寒看他的生活习惯以及吃穿住行,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于是去问尤白,尤白听了之后,笑道:“我现在是不缺钱,但也不富裕,幸好有你这个土豪房东。”

    “那你钱从哪里来?”

    “当网红啊,拍照片,接广告。”

    “赚钱多吗?”

    “是这么个逻辑,一开始赚钱不多,只是在积累粉丝,然后粉丝多了,就可以接一些小推广,这样就有钱了,可以买更好看的裙子,拍更好看的照片,然后有更多的粉丝,接档次更高的广告,赚更多的钱——懂吗?”

    江砚寒点了点头,“但还是学业为重。”

    “说实话吧,我不爱学习,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业,但我能靠这个养活自己,我觉得就很好,”尤白顺了顺小白的毛,然后轻轻地说:“江先生,别总拿你自己的人生去衡量别人的人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既然能养活自己,为什么又缺钱?”

    “因为你的房租太高啦!”

    “租不起为什么非要租?”江砚寒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虚荣心作祟。

    “因为地段好,房子漂亮,而且房东年轻有钱,应该不屑于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有人窥探过你的秘密?”江砚寒问。

    尤白低下头,闷闷地说:“嗯,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也是这个原因,觉得很烦,索性花大价钱搬到更好的地方。”

    “那些人做了不好的事吗?”

    “比如偷拍,或者把我的裙子偷偷扔掉……人心好坏啊,江砚寒,为什么不认同就要一棍子打死呢?”

    江砚寒无言,但尤白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幸好这次决定做对了,虽然某人也有过意图不轨的举动,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

    江砚寒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尤白说的是他,板着脸说:“我没有意图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