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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6、受伤(上)

    痛……



    略微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烧。



    “别动……”熟悉的声音谙哑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细细吹拂我的鬓发,我低吟着睁开眼。



    苍白的脸,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紧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时也有无尽的



    悲怜。我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包含那么多复杂的情愫……但他眉心攒出的皱痕,却着实令我的



    心脏狠狠的痉挛了下。



    “爷您终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却并不算太意外的



    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泽!”



    “奴才在!”



    “好生照看着……”简简单单五个字,底下却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泽不经意的抖了下,小脸低垂,僵硬的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干涩,嘴刚张了张,身披甲胄的皇太极已然旋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迳直出了房门。我的一颗心



    猛地往下跌落,呆呆的望着门口,眼睛酸涩得发胀。



    “主子!医官说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时敷药……”



    “安生!”我猛地一懔,不觉打了个哆嗦,牵动背上的肌肉一阵阵紧缩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别乱动,伤口会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个孩子呢?”我着急的大喊。



    “主子!您冷静些,奴才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泪汹涌流出。安生……小安生!牙齿狠狠的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



    痛欲绝。



    那一箭,力达我背,小安生……只怕不能幸免!



    “啊——”我哑然失声,嚎啕大哭。我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最终还是……我如何对得起黎艮,如何



    对得起扎曦妲临终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血了……天哪!”



    一通忙乱,医官们进进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渐渐止住了哭泣,脑袋昏沉沉的发闷。歌玲泽表情怯



    怯的站在一边,小声说:“主子,福晋来了!”



    我刚开始没听明白,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低声再次重复:“是四贝勒爷的大福晋乌拉那拉氏来看您



    ……”



    一口气呛在了肺里,我险些没缓上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歌玲泽愣了下:“这里是四贝勒府啊。”



    眩晕感越来越重。皇太极把我从吉林崖救了回来,居然明目张胆的将我带到了赫图阿拉的家里!他这



    是……想做什么?!



    “皇太极呢?”



    “爷出征了!”



    出征?!啊,是了,现在是大金国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大明十万兵马正在进逼赫图阿拉!



    我轻轻吁了口气,有点理解为何皇太极会来去匆匆,先前还因为他的冷漠而生出的那点感伤,现在已



    然释怀。



    “今儿初几了?我……受伤昏迷了几天?”



    “回主子话,今儿初三。主子您是爷昨儿个晚上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时主子身上满是鲜血,吓得奴



    才……”



    初三!原来已经初三了!我记得吉林崖杜松军队遇袭是在初一,想不到自己居然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



    “主子!福晋她……还在门外等。”



    我疲惫到全身泛酸,心里更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着:“你回说我还没醒……”



    歌玲泽甚是机灵,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然明白,小声说:“是,奴才知道了。主子您先歇着。”说着



    ,一溜小跑出门。



    我趴在床上,只觉得背上脊梁骨那里又痛又麻,于是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借此整理混乱的思路。



    皇太极出征,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虽然他把我丢在家里,可以避开城外纷乱的战祸,但是这个家,



    何尝又能让我得到平静了?



    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这样了呢?我刻意逃避的问题,在兜兜转转了两年后,命运竟然再次将我逼入两



    难的难堪境地!



    己未年,大明国为镇压大金势力,从各地征调兵马,连同叶赫部、朝鲜李氏王朝士兵在内共计十一万



    余人。为扩大声势,对外宣称统兵四十七万,于春二月十一在辽阳誓师,兵分四路,企图合击大金都城赫



    图阿拉。



    西路为主力,由山海关总兵杜松率兵三万人,由浑河两岸入苏子河谷,从西面进攻赫图阿拉;东路由



    辽东总兵李如柏率兵两万五人,由清河出鸦鹘关,从南面进攻赫图阿拉;北路由开原总兵马林率兵一万五



    千人,自开原出三岔口,从北面进攻赫图阿拉;南路由辽阳总兵刘铤率兵两万五千人,自宽奠,从东面进攻



    赫图阿拉。辽东经略杨镐坐镇沈阳指挥。



    三月初一,明西路军突出冒进,通过萨尔浒山谷时,杜松分兵为二,留两万人在萨尔浒扎营,自率一



    万人突袭界藩城。傍晚,金国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等率两旗兵至界藩城阻击杜松,大金汗努尔哈赤



    则亲率六旗兵力,猛攻萨尔浒明军大营,将其歼灭。得胜后,努尔哈赤挥师转向吉林崖,与代善、皇太极



    等合击明军,杜松被射杀,明西路军覆没。



    当晚,明北路军到达尚间崖和飞芬山,闻杜松败,惧怕之余乃就地扎营。初二清晨,金军未加休整,



    由吉林崖直扑尚间崖,北路军惨败,副将麻岩战死,总兵马林只身逃回开原。



    夜晚八旗军退守赫图阿拉,皇太极正是趁此短暂时机,将受伤昏迷的我,匆忙送回家中。



    初三,明南路军抵达阿布达里冈,北距赫图阿拉约五十里,努尔哈赤率四千人留守都城,命众贝勒率



    主力日夜兼程奔赴南线,迎战刘铤部。



    初四,代善命士兵乔装明军,接近南路兵营,突然发动猛攻,同时,皇太极自山上驰下奋击。最终刘



    铤战死,部众被歼。



    初五,朝鲜兵在富察战败,投降金军。杨镐惊悉三路丧师后,急令东路李如柏部火速撤退。该部在逃



    回途中,自相践踏死伤千余人。



    城外战捷的谍报先是源源不断的送回汗王大衙门,八旗衙门,然后传至汗宫,最后由各贝勒府的管事



    奴才将平安的喜报带回府中。



    虽然我每日故作镇定,毫不惊慌,专等着歌玲泽将打探回的最新动向转告于我,但是内心深处却仍是



    暗自为皇太极担忧着。



    背上的伤口未曾伤筋动骨,养了两日我便已能从床上坐起,下床略略走动,也因此才弄明白为何那日



    葛戴前来探我,居然还要人通禀——只因此刻在我的房门之外,竟是一溜排开站了十多名正白旗侍卫。



    托腮望着窗外来回晃动的人影,我大为气闷,无论我把伤养得多快、多好,都不可能赶在皇太极回来



    之前跑出四贝勒府去,我已被他禁足!这间屋子,葛戴固然是进不来,我也同样休想出得去!



    初六,战事终结,大金国大获全胜,八旗将士班师回朝。想着不多会儿就可再见着他了,我不禁忐忑



    难安,一整日都过得心神恍惚。到得傍晚,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我突然觉得心绪不定,眼皮突突直跳。



    “主子!主子——”歌玲泽迭声惊呼,从走廊外一路飞奔而至,我原本就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贝勒爷回来了——他负了伤……”



    脑子里嗡地一声轰鸣,我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扯得背上伤口一阵剧痛:“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



    里?!”



    “才……才回府,奴才不是很清楚……”



    我顾不得了,脑子就只一个声音在叫嚣——见他!去见他!马上……



    闯出门去,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我,我怒火中烧:“我不跑!你们不放心尽管跟了来。我现在要去见爷



    ,哪个敢挡我,仔细先掂量你们脖子上扛的脑袋有多重!”



    众侍卫被我喝斥得均是一愣,歌玲泽从旁叱道:“依主子的话做就是!”他们这才恍然,急忙恭身行



    礼。



    歌玲泽扶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顺着回廊往前走,侍卫们不敢轻忽职责,呼啦啦的全跟了来。我们这一



    行人浩浩荡荡的在贝勒府里横冲直撞,直把沿途干活的奴才吓得连连闪避。



    这个府邸比之十多年前已不知扩大了几倍,若非歌玲泽在前边带路,我多半会像个没头苍蝇般乱撞乱



    转。这心里一急,更是完全忘了该有的顾忌和收敛,在走到离主屋没多远时,冷不丁远处竟传来一个清丽



    的声音高声叱道:“这难道是要作反不成?还有一点半点的规矩没有?”我一愣,脚步不由收住,胸口上



    下起伏,扶着歌玲泽的胳膊,略略的喘气。



    拱门口慢悠悠走出来三个人——一个主子模样的女人,身后跟了两小丫头。女主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



    年纪,脸盘略圆,面上打着薄薄的胭脂,一双细眉飞云入鬓,眉黛画痕很浓,显得与她的那张脸不大协调



    。



    “主子!”歌玲泽面色大变,压低声在我耳边提醒,“这是钮祜禄氏……”



    “我知道。”我冷冷一笑,当年皇太极娶娥尔赫过门后,她处处看我不顺眼,虽然我和皇太极之间的



    来往已经十分谨慎隐秘,到底还是没瞒过她一双嫉恨的眼睛,最后招来破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