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走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那男人正用弓腰俯身，用手里拿着高强度手电筒，极其细致地观察着地上半人高的大石块。
他鼻梁上戴着眼镜，身上穿着老式的碎花褂子，头发梳得油亮，一看就是传统的老学究。
这人叫钟进军，是王老板花重金请来替他相玉的，珠宝鉴定学专家。
其实王老板来赌石并非为了赌，他跟苏丽丽一样，主要还是为了买而来。
赌石市场里的原石大多都是当场解石，那些石料里的玉质是好是坏一目了然，立刻就会有王老板和苏丽丽这样的赶潮人来询问价格、就地开价，根据自己手头的市场需求（行话称为桩口），买走相应的原石拿去加工销售。
原石的标价可以由行家根据成本先定下，不费什么心思，解石的开价就大有意思了。
开价的赶潮人必须在不长的时间内，对解出来的玉的质地、水色、价值、市场这些方方面面做出一个大概的评估。
卖者通过赶潮人开出的价格大致就能准确判定那个人是行家还是水客，一旦被判定为水客，肯定少不了被人狠狠宰一顿的遭遇。
解石靠的是眼力和运气，玉石原料买卖就纯属相玉经验人与人之间和心理的博弈了。
钟进军观察的那个石块被对半切了一刀，两边都露出一大片盈盈的嫩绿色，这颜色看着鲜活喜人，一打光绿色的光晕就溢出一大片，可见里面的玉品质相当好。
这是块一看就大涨了的石头，旁边有不少人围在旁边打量估价，但毕竟行规买卖有先后顺序，钟进军先到这儿看着，他自然有先谈的资格。
那玉主此刻也显得有些神情激动，正大肆地向周围的人吹嘘自己解出的玉有多么多么好。
这种绿色比起那些色浓的祖母绿而言更受年轻人喜欢，看着颜色多喜庆，有彩头！买走只赚不赔！各位来相个眼！
王老板来到钟进军旁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钟进军见王老板来了，停下了打量玉石的动作，抬起头赔了个笑脸，对那玉主摆了摆手：不对桩。
他说着就把位置让给其他人，跟王老板一块儿走出人群。
经过玉主身边时，玉主的脸色都变了变，他还以为这个老学究这么上心是有意要买，结果是个看客，还看了这么老半天，耽搁他做生意，在心底唾了钟进军一口。
实际上这种水头好的苹果绿在王老板那销路还不错，钟进军了解过王老板那边的供应需求，知道王老板其实有心想要，否则他也不会去费心思看那块玉。
王老板走着又回头看了眼那块人群中的玉石，眼神里流露出恋恋不舍的味道，他对钟进军说道。
那玉我看着还行。
确实还可以。钟进军也没打太极，直接对王老板低声说道。
但那玉种嫩，颜色分布不均匀。现在看这玉是苹果绿，等拿去加工做出首饰成品之后，颜色必然会偏淡，整体的价值也会随之降低。
他说话的态度虽然表现得很谦和，但语气里透出的那股属于专家的高傲却掩藏不住，仔细听甚至还有对后边有意购买的人的不屑和鄙夷。
钟进军的话让王老板睁大了眼睛，他们这些买卖人最怕出现玉石淡色的情况，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坑。
因为在相玉的时候，你再怎么看那玉都是绝对真、绝对正，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有把所有钱都花了，成品出来之后，才知道坏事了，但那个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有对珠宝极其理解、熟悉，能够一眼就看出玉石做成成品之后的变化的人，才会意识到这些问题，这也是王老板肯花大价钱请钟进军的原因之一。
钟进军在珠宝鉴定一行颇有威望，是上过电视节目访谈的人，请到他能给王老板带来很大的广告效应，因此王老板对这个人极为客气，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幸亏有钟教授你在这里，否则我又要亏惨了。
王老板对钟进军恭维道，这些溜须拍马的话对他来说已经是脱口而出毫不费劲。
王老板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比别人多了几年经验罢了。
那钟进军心里得意得很但又要在那故作谦和，笑着虚假地客气几句。
还是得感谢王老板对我的信任。
两人你吹我，我捧你，配合得倒也默契。
走了一圈客套话，王老板终于切入了正题。
钟教授，我刚刚跟人打了个赌。
王老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与钟进军说了，但却把自己干的那些事，动的那些心思给藏了下来。
钟进军既然是这个珠宝行业的，自然听说过顾子晋。
他也动过去顾子晋公司的念头，但是顾子晋一直没来找他，他自持身份，不可能主动去找顾子晋自荐，此事也就搁置了。
现在听到顾子晋关注这个偏僻山村里的村民，让他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要是他能帮王老板把那个村民给赢了，对他来说只好不坏。
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
钟进军信誓旦旦地对王老板说。
王老板看到钟进军这个态度，心里当下就稳了，满面笑容就等着看顾子晋赌输的脸色了。
顾子晋倒没有多在意这场赌局，他慢悠悠地跟在齐宇身后，看看这块石头，聊聊那块石头。
齐宇也像浑然不觉投射到自己身上众人的视线一般，顾子晋聊他就陪他聊，视线也没在哪块石头上停留太久。
跟在他们身边的苏丽丽心里却格外着急。
王老板带了人来她是知道的，顾子晋也是知道的。
那钟进军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本事，他们即便没有深交也听闻过。
不说齐宇这种没文化的山野村夫，就连顾子晋这种本人多年淫浸在玉石界里的人也得敬重三分。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赌注也已经定下了，苏丽丽就是急得头顶冒烟也没有用。
我如果赢了，帮我解决程哥。齐宇忽然开口对顾子晋说道。
顾子晋看了齐宇一眼，他也想知道这个人凭什么这么自信他一定能赢。
好。他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