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岛之魂]入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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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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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井仁在追逐一名叫做巴的女人。

    从日吉温泉一路向南,便来到了黄金寺。

    寺内种满了枫树,时值深秋,入眼的是满天满地金黄。正午的日光透过层层枝叶倾洒于地面,在璀璨落叶的映衬下,寺庙的院落几近耀眼。昔日清净的寺庙,在战时已然变成了难民栖居的场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他步入寺庙,向僧侣和难民打探消息。风尘仆仆的武士换来了平民的尊敬,却没有给予境井仁想要的答案。

    他并不气馁,巴的行踪就像是鬼魅,境井仁也不过是在奔波过程中稍加一问,有消息是好事,没有,则也不意外。

    “旅途劳顿,大人,”黄金寺的僧侣谦逊有礼,“请您在寺庙休息一晚再走吧。”

    仁摇了摇头。

    他转身离开,双脚踏入铺满了落叶的石板路上,武士的披风随风飘扬,也带起了石板路尽头来者的衣袂。

    是个女人,身形纤细,乌发披肩,她与落叶同色的布衣破旧,却洗得干净。迎上境井仁的目光,她微微俯首,露出白净的脖颈,一双睫毛纤长的双眸低垂。

    “大人。”

    她开口,与外形相反的是,女人有着一副坚定的嗓音。

    “您是否在寻找一名持弓的女人?”

    仁没有说话,她自发抬头,对上战鬼面具后的眼睛:“我见过她,我可以带您去她的居所。”

    离开黄金寺的道路依然铺满了厚厚的枫叶,有时深至没过境井仁的绑腿,二人的鞋底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那名女人阐述她所见的情况。

    “我叫松,来到黄金寺避难,村落已经……尽数焚毁了,”道出这番话时,松依然垂着眼睛,“来到黄金寺的路上,我看到了蒙古人在扎营,他们的营地中有一名持弓的女人,正在教导他们使用弓箭。”

    “蒙古人没有发现你。”境井仁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似是惊到了娇小的女性,她再次低头:“没有,大人。我很害怕,于是待到晚上,等夜深之后,才敢途径他们的营地,来到黄金寺。”

    “你很聪明。”他说。

    “谢谢你,大人,”松轻轻笑了笑,而后忧愁爬上她的面孔,“那名持弓的女人,是坏人么?”

    “她是我箭术导师曾经的徒弟,”境井仁回答,“但她背叛了师父,也背叛了我们。你亲眼看到了,她投靠了蒙古人,指导他们如何使用我们的箭术。”

    “也许她有她的苦衷。”

    “什么?”

    仁停下步伐,看到松低眉顺目地逗留在他的身畔,宽大破旧的黄色布衣几乎遮不住她瘦弱的身形。

    武士警惕的目光没有让松退缩,她似乎是没有看到,只是卑微地细细出言:“在这乱世,女人总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生存下去。”

    松很美丽,即使是不动声色如仁也必须承认这点。她有着对于一名平民来说能称之为灾难的美貌,她必须聪明,聪明到远超出仁能判断出的范畴,才会在这样的乱世中完整地逃到黄金寺避难。

    “营地就在前面,”松没有等待仁的回答,只是再次迈开步伐,“请您跟我来。”

    仁始终凝视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影。

    蒙古人的营地就在东边的路口。

    仁让松在原地等待,松却坚持跟随:“我随父亲学过狩猎,我可以帮忙。”

    “与敌人战斗并非狩猎。”仁说。

    “与敌人战斗,与狩猎有什么分别?”

    松追问,她的视线越过仁英武的臂膀,看向他背后的长弓。

    “你会用弓,大人,那名持弓的女人也会用弓,”她说,“拉开弓弦,对准敌人,与对准猎物,于持弓者来说,有什么区别?”

    仁狠狠蹙眉。

    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孔,唯独紧锁的眉头裸露在外。

    “于她来说,没有区别,”仁说,“于我,敌人与猎物永远不可能混淆。”

    仁没有答应松协助的请求。

    他只身向东,在官道交错的位置寻觅到了松口中的营地,然而仁来晚了一步,驻扎的蒙古人已经走了,徒留熄灭的篝火和暂时歇脚的遗弃驿站。仁走进驿站,破败的室内空空荡荡,唯独留下的,是一袭艳丽外服。

    淡红衣衫刚刚换下,上面还带着女人的脂粉气味,就这么随意地丢在地面,这无疑是巴的衣物。

    留在这里,仿佛是个嘲讽,嘲讽仁再次来迟一步。

    仁依旧没有气馁。

    他将巴的衣物放回原地,而后离开了废弃的驿站,确认了蒙古人留下的痕迹是往北,就折返回松等待的地点。

    但当仁返回时没有看到那名瘦弱的女人。

    他心中一惊,循着原地多余的脚印一路追赶,在百余米开外,一声惊叫划破枫叶林中的寂静。两个手持武器的盗匪,抓着松的头发,将她往林中拖去。

    松浅黄的布衣在厚重的枫叶之间拖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几乎与那覆盖了天地的金色融为一体。

    仁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

    打刀出鞘,穿透其中一名盗匪的身体,旋即拔出,血溅三尺。

    另外一名盗匪跌跌撞撞,他惊恐后退,瞪大的眼睛里折射着仁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鬼……是鬼,”盗匪惊叫道,“是战鬼!”

    仁露在外的双眼微微眯起。

    下一刻,盗匪身首异处,仁的手腕微动,刀身旋转,滞留在利刃的血液瞬间倾洒于宁和的金色之上。他缓缓收刀,看向那与金色相融,不住颤抖的女人。

    松满脸泪水,白皙的肌肤透过破损的浅黄露在外,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你是……原来你是……”

    境井仁没有等她说完。

    他俯身横抱起瘦弱的女人,呼唤来他的马匹,带着她折返回黄金寺。

    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一寸一寸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仁将松交给寺庙的僧侣,而后起身。在他转身之前,松伸出手,拉住武士随风飘扬的披风。仁扭头,看到近乎于火焰般的暖色光芒残留在松的脸上,拉出长长的一道阴影。

    顷刻之间,仁意外的发现,松脸上的恐惧已然消失不见。

    “原来你是战鬼,”松说,“那名唯一活下来的武士。”

    “你会击败敌人吗,会为死者复仇吗,战鬼?”

    境井仁沉默地看着她。

    …………

    ……

    直至“鬼”的身影消失在黄金寺的夕阳,松也没有得到回答。

    她拢紧身上破损的衣服,接过僧侣递来的长袍,对其报以感激一笑。

    传闻中的战鬼是一缕幽魂,死在那著名的战役中,却因为不屈的意志和复仇的怒火而在这世间游荡,势要杀死所有家园中的敌人。

    可松的身上还有着战鬼的气味,干净的皂粉味,薄薄的汗水,以及残留着的鲜血与战斗的,属于男人的气息。

    活人的气息。

    所以战鬼不是幽灵,不是鬼魂,他是活人,活的男人。从战役中幸存,不顾一切代价集结余下的力量,与盗贼勾结、拉拢浪人,甚至向她的师父拜师学艺,代价则是取走她这位“背叛者”的性命。

    松——或者说巴,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倘若战鬼揭开破损的布料,等待着他的就会是这匕首的刀锋。

    可他没有。

    “于她来说,没有区别,”他说,“于我,敌人与猎物永远不可能混淆。”

    没有区别啊……

    巴手握匕首,浅浅笑了起来。

    于她来说,进入弓箭射程,男人与猎物,确实没有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与游戏剧情并不完全一致,有私设。

    早就写完的一个短篇,一直没发。

    最后一次发电,以后再写免费文我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