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嫣，快跑。”

    顾小影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两道秀气的眉紧紧锁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化成线落下，神色痛苦的令人揪心。

    她边哭边喊，一双手在半空胡乱挥舞像是急于抓住什么，又像是拼了命在躲避什么。

    惶然无措的像是快要溺水窒息般，万般癫狂却始终无法摆脱被流水渐渐吞没的绝境。

    裴擎皱着眉心，想按住她的手以免她误伤，却一再被狠狠挣扎着打开。

    那推搡抗拒的力道太大，大的几乎连他都控制不住，一度被她挣脱了好几次。

    末了，他不得不发了狠心，终于将不管不顾的顾小影稳稳钳制在身下控制住。

    因怕伤到她，裴擎用的都是巧劲，反倒累出了一身薄汗。

    顾小影手脚被压的不能动弹，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水压死死压住，近乎窒息而绝望，俏脸满是血色尽褪的苍白。

    “对，对不起……”

    “是我，是我杀了嫣嫣……”

    “我不是故意的……嫣嫣，你带我走吧……”

    “不……该死的人是我……”

    她断断续续的哭喊着，整个人沉浸在恐怖梦魇中，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

    即便是裴擎加重力道按住了她，眼泪依旧疯狂的往外流淌，浑身大汗淋漓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却惊惧的缩成一团。

    剩下本该柔软的娇躯僵硬颤抖的厉害，抖得裴擎的心也跟着被吊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细线提在了半空。

    “血……好多血……”

    “不要……”

    “该死的是我，杀了我。”

    “顾小影，快醒醒。”可无论裴擎如何摇晃她，或是推搡她，始终无法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不仅仅是单纯的梦魇，她这样，更像是不可开释的心魔。

    “嫣嫣，是我害了你，都是我……”顾小影依旧闭着眼，又哭又喊，每一字一句都含着哽咽痛苦。

    按照正常来说，人梦魇到这种程度多半会自己惊醒，可她不一样，似是堕入了漫无边际的循环恐惧。

    梦境里，一遍又一遍的不断重演着车祸那一幕，只剩恐惧却无法醒来。

    裴擎蹙着眉心，眼底布满血丝。

    想起白凝儿拿出的那两段视频，视频里面对迎面撞来的卡车，是顾小影推开了余嫣嫣，最终导致余嫣嫣命丧车轮。

    显然，这就是她的心结。

    亲手杀死了最好的朋友，哪怕她是无心之失，这份愧疚也只会随着时间日复一日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可以说，这辈子，只要顾小影一日活着，便再无消散解脱的时候。

    除非，她能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可偏偏，有人给她看了那日的视频，强迫她不断经历回想，即便是梦里也不得安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余嫣嫣死后，顾小影会患上抑郁症了。

    没人能抵抗得住内心深处的罪孽感，更别说是顾小影这个年纪的女孩，没被压垮已算是她内心坚强了。

    怀中，小小柔软的人儿颤抖不停，眼泪断线珠子一般不停的落，每一句呓语都是深深忏悔，恐惧彻底支配着她，再难分清现实

    与梦魇。

    裴擎束手无策，末了也只能是收紧怀抱，牢牢抱住了她以免不自知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该死，顾小影你给我醒醒！”

    “嫣嫣……嫣嫣……”

    她来来去去念叨着的，只有余嫣嫣。

    曾经给予顾小影多少欢乐，如今便带给她多少不可承受的痛苦。

    头一次，裴擎对自己的决定，后悔。

    他早该回来了，回来站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被蜚语流言伤害，可他做了什么？

    逃避。

    可耻的逃避，如同幼年时的他一样。

    他自以为是的认定顾小影身边有人保护，生命安全无虞，却恰恰忽视了顾小影最危险致命的，一直是她过不去的心理障碍。

    “裴擎……”

    顾小影模糊不清的呓语里，夹杂着他的名字。

    彷如某种信号，裴擎黑沉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抹光辉，“小影？”

    然而顾小影听不到，只是本能支配着她向着最信任的人求救。

    如果说还有谁能将她从梦魇中唤醒，便只有裴擎了。

    他固定着她乱动挣扎的手脚，俯身低头，薄唇触及那一抹含着泪意的温软时，眼泪独特的苦咸从舌尖绽开。

    顾小影抗拒的更厉害，嘴里发出一连串不明意味的声音，堪堪溢出喉间便被裴擎尽数夺走。

    他的吻，如同他人一般强势不可匹敌。

    霸道蛮狠的令她无从躲避，只能被动的接受，接受他的气息，他的温度，甚至是他强制却缱绻的……吻。

    渐渐的，顾小影被吻的喘不上气来，紧绷如弓的身子放缓，恐惧情绪开始松弛。

    从最初的挣扎抗拒，到慢慢平静，直至最后的配合。

    裴擎心头微动。

    谢天谢地，她有反应了。

    强势的吻渐渐温柔，他一点点瞄着她的唇瓣，勾勒出甜美迷人的曲线，挑逗着她从梦魇里清醒，好好的真实的感受他。

    顾小影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生日那一晚，她跟嫣嫣一起的那一刻。

    刺目流淌着的血红，碎裂一地的玻璃反射寒光，冷夜里冻人心扉的寒风，一幕幕一刻刻都是那般清晰。

    彷如循环上演的慢动作，不断重演，强迫她一遍遍经历地狱。

    她低头，看见自己双手满是鲜血。

    嫣嫣就倒在面前几步开外。

    少女的身体被拦腰碾成两截，半边脑袋也碾碎了，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与倒掀开沾满血肉的头皮层，鲜血淋漓。

    乳白色的脑浆沿着剩下的半张脸，滴滴答答往下淌，最终与灼热鲜红的血液混在一处。

    那画面血腥又恐怖，像极了夜宵摊上的烧猪脑，红的白的混成一坨，再也分不清哪里是脑浆，哪里又是血色碎末。

    她吓得连连后退，双腿一软跌坐在黏腻湿滑的血液里，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一抬头，眼前便是嫣嫣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瞳。

    灰败的没有半丝光彩，却又隐隐有血色闪烁，像是复仇恶魔的血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如泣如诉对她说话。

    ‘顾小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

    ‘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姐妹，要同生共死吗？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