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说。”

    裴擎目光微转，落在瘦高个脸上，彷如两道冰冷犀利的刀子，正一刀刀剐着他的血肉。

    “不知道。”瘦高个很硬气。

    他这行的，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被抓，大不了坐牢就是，要是招了雇主是谁，积攒起来的名声全毁了，往后将被鄙视到死。

    不等裴擎再问，一旁的曹岩已摩拳擦掌，左右开弓两巴掌打得结结实实，边打边笑：“呦，嘴巴还挺硬气，就是不知道能硬气多

    久。”

    他这两巴掌都控制着力道，不怪他抢功，而是怕裴哥先出手，这人八成活不了，更别说是问话。

    裴擎目色冷岑，心头烦躁无比。

    小房间他已经看过了，顾小影想顺利逃出去基本不可能，除非有人帮她，可会有这个人的存在么？

    又或者，她已经被先一步转移走了？

    越想越是觉得心慌，莫名溢出的暴戾，想要杀人，挫骨扬灰方能解恨。

    “交给你了。”他想，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想想顾小影可能会在哪。

    “好嘞，裴哥。”曹岩应了声是，“这人交给我，我保证他连祖宗八代干过的破事全都招了。”

    裴擎转身往外走。

    屋外夜色茫茫，荒野中看不到半点亮光，好似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荒凉萧条又陌生。

    她一向怕生，陌生的地方对她来说，是不安定的恐惧因子，而她深埋着的心理问题又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

    他突然很害怕。

    怕顾小影会将今夜当做余嫣嫣死去的那一夜，引起无法回避的心理创伤。

    没有药物，没有他陪伴，身处险境，每一条都像是一重催命符，枷锁般重重套牢，摧毁她的心理防线。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等，等待结果。

    这种被动的感觉，糟糕透了。

    ＊＊＊

    久别重逢的感情激荡的差不多了，顾小影想起一茬事来：“舅舅，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顾昊只觉千头万绪却无法找到最合适的开场。

    他要如何告诉她，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她会原谅自己吗？

    顾小影没看出他的心思，又道：“舅舅你知道爷爷走之前，有多么想你吗？”

    提到过世已久的爷爷，又有些忍不住眼泪。

    那时候她还很小，先后失去两个血缘至亲，对她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不敢去回忆。

    “你说什么？”顾昊诧异着，不敢置信，“爸爸他……想我？”

    “嗯。”顾小影不明白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妈妈走后没多久，爷爷身体越来越差，有几次都跟我说，要是舅舅还在就好了。”

    “爸他不怪我吗？”顾昊身体微颤，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为什么爷爷要怪你？”顾小影皱着眉，隐约觉得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我毕竟不是顾家的孩子。”顾昊说着，面上有些失落。

    有关他的死讯，处在顾笙笙死亡之后，顾老爷子死亡之前。

    而那件事之后，他以为爸爸再也不会想见到他了，所以对外宣布他的死讯，目的是为了将他从顾家踢出去。

    在之后，他更是没脸回去，直到老爷子突然去世，他也不敢出现在葬礼上，只是远远跟着车队，在无人的时候祭拜一番。

    甚至于知道顾小影有危险，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守护她，而是偷偷摸摸做贼似得暗中跟踪，难怪她会当他是跟踪狂。

    “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们从来没把舅舅当成外人啊。”顾小影还是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顾昊并不是顾老爷子亲生的儿子，而是从小抱养来的，跟她的母亲顾笙笙一同长大。

    算起来，顾昊年纪还比顾笙笙大了两岁，是名副其实的哥哥。

    她很小就经常听爷爷说，从小顾昊对顾笙笙格外疼爱，关系比真兄妹还要亲近，但凡顾笙笙惹了祸，挨揍挨骂的全是顾昊。

    就连母亲顾笙笙也常说，有顾昊这个哥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顾小影耳濡目染，对这个舅舅一直就没见外过，可以说，顾昊死讯曝光前，她跟顾昊的感情比亲爹顾瑾衡还要好。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顾昊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勉强。

    “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舅舅为什么要以为别人的话疏远自家人呢？到底死讯是怎么回事？爷爷知道真相吗？”

    顾小影一连串的追问，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知道舅舅还活着的这一刻，好似全世界都改变了，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明明所知道的一切都没变，可她就是觉得哪里都不

    一样了。

    “小影，你不记得了？”顾昊看着她，言语有些试探。

    “记得什么？”顾小影只是茫然的望着他。

    舅舅死讯爆出的时候，她还小，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情。

    就连爷爷疾病去世，也是她的疏忽之一。她早知道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可她没有跟着爷爷寸步不离，才酿成大祸。

    爷爷病故后，她更是时常会自责，如果当初她陪着爷爷就好了，一切都不会发生。

    爷爷会活的好好的，方岑不会带着顾惜月堂而皇之的搬进顾家当主人，而她，亦是顾家最宝贝的掌上明珠。

    顾昊原本是试探的心思居多，可当她这一句话问出口，才发现顾小影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

    他喃喃自语着，可吊着的情绪却没有松懈下来，依旧紧绷绷的，几乎无法承受的压力连顾小影都感觉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她一字一句说着，目光坚定。

    顾小影再也不想当象牙塔里的小公主，而经历这么多年的磨难下来，也早就当不成天真可爱的小公主了。

    她需要知道一切，知己知彼，才能打赢这场仗。

    “这么多年，舅舅宁愿流浪也不回顾家，好不容易我们重遇相认了，舅舅还要瞒着我吗？”

    “顾家，我不愿意回去，是因为那个家早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家，容不下我。”他笑，自嘲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