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良久，吕国伟知道他等不到什么想要的回答，索性换了话题。

    他主动说起了《仙仗图》，说了天乐宫丢失的那六块珍贵壁画，说完意味不明的看着林寂问了句：“你觉得，它们还能找回来吗？”

    “有关方面一定会全力寻找追回，哪怕希望渺茫。”

    吕国伟点点头，“嗯。”

    林寂知道他重要的话还没出口，他现在只隐约确定那些话应该跟被盗卖到国外的国宝有关。

    “过段时间，我还有件没办妥的事情想要麻烦一下林老师。”吕国伟说完，看着林寂转了转自己昨晚睡落枕的脖子。

    “什么事。”

    吕国伟身体前倾靠近过来，压低声音……

    会面时间还剩下最后五分钟时，两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林寂从座位上起身，把墨镜重新戴好，他隔着镜片看吕国伟，问他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吕国伟摇头，说了一句话：“林寂，要是那丫头钻了死胡同，帮帮她。”

    林寂背对他点点头。

    门打开时，吕国伟又说了一句，“还有那件事……要是那丫头还跟你在一起，你就别自己去办了，你们都得好好地……懂吗！”

    他最后两个字提高了音量喊出来，狱警马上过去让他安静。

    林寂没回头，也没给出行或不行的答复，抬脚大步走出会见室。

    他准备走出看守所时，接到了律师发来的微信，告知吕粒已经过来准备和父亲会见，林寂就暂停在三楼的办公室窗口往下看，看着吕粒的头顶在自己视线里缓缓向前移动。

    林寂有种预感，吕粒很快就会主动联系他，不过这个联系的后续肯定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可他目前无力做什么，只能被动等着。

    吕粒和父亲的最后会面也到了尾声。

    吕国伟盯着女儿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后，终于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把头狠狠低下去时，吕粒的眼神却挺平静的，她觉得自己想哭，可生理反应却是麻木的，眼泪也不需要拼命忍，因为就没有要哭的意思。

    可她还有话要和老爸说。

    吕粒问：“爸，你还有要见的人吗？有的话，我去想办法帮你申请。”

    吕国伟没抬头，声音很低的回答：“没有，老爸相见的人，都见过啦，没了。”

    吕粒觉得自己敏感了，她怎么觉着老爸这回答里说的相见的人，不止自己。可她没追问，停了停才又问，“真的，真的不想和我妈以后在一起吗？”

    吕国伟最开始嘱咐的身后事的安排，一直梗在吕粒心口，她还是想再问问，也许老爸的决定会改变。

    “不想，你妈妈也不想，爸爸妈妈给你添麻烦了，就按我们的心愿办吧。”吕国伟还是坚持原有的想法。

    会见时间到了。

    从座位上站起身时，吕粒狠狠吸了一口气才稳住自己有些晃荡的身体，对面也正起身的吕国伟担心的叫了句女儿，吕粒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透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最后了吧，最后一次见到还活着的……老爸。

    不能想，不敢想。

    吕粒拼命忍住泪水去看老爸，看到吕国伟白着一张脸不知何时早已满脸泪痕，她的眼泪也跟着像得到了赦令一般，汹涌而出。

    吕国伟哆嗦着嘴唇，转头问狱警，他可不可以跟女儿最后拥抱一下。狱警几秒之后就给了答复，吕国伟冲着女儿张开双臂。

    父女两个拥抱在一起。

    ——

    吕国伟死刑正式执行的这天，宋砚也被送往服刑的监狱，一场明星梦就此破碎。

    执行完的下午三点，吕粒接到了法院通知她领回父亲骨灰的正式文件，律师陪她去了殡仪馆，签字办好手续后，拿到了吕国伟的骨灰和遗物。

    去殡仪馆的路上，林寂给她来了电话，吕粒刚一接电话，车窗上就突然噼里啪啦砸上来一片雨点，雨点声都有些盖住林寂手机里的说话声。

    “你说什么？外面下雨了，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吕粒吸吸鼻子，让林寂重复一遍他刚才说的。

    她是真没听清。

    “……我也开车往殡仪馆走呢，等下需要处理很多事，我帮你。”林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吕粒眼神一滞，开车的律师扭头看她一眼。

    “不用，林律师可以帮我，不用你。”吕粒拒绝。

    林寂没说话，手机听筒里静默一片，吕粒耳边只听得见雨点敲打车窗的动静，好像雨越下越大。

    “真的不用你……等我把老爸送走了，我们见一面。”吕粒打破沉默，眼前已经能看到殡仪馆的大门口了。

    “好，我等你。”

    吕粒捧着老爸的骨灰盒走出来时，雨已经停了，艳阳像是假的一般从天上照下来。

    按着吕国伟的遗愿，吕粒把他的骨灰安放在了奉天一处陵园里，和不久之前给妈妈下葬的地方算是遥遥相对。

    把这一切都处理好用了四天时间。

    完事之后，吕粒关了手机在家里昏天黑地睡了一天，睡醒之后她去超市采购了好多食材，回家之后又把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凌晨一点的时候，她给林寂发了微信，约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她以为这消息要等到天亮之后才会有回复，因为从许医生那听说林寂最近睡觉很早，这个时间应该看不到她的微信。

    可是没几秒，回复就过来了。

    林寂回答说可以，跟着问了具体时间，需不需要他过来下厨。吕粒回了说不用，人下班直接过来就行，林寂也就没再问别的。

    下午六点刚一过，林寂就到了。

    吕粒围着围裙给他开门，匆匆瞥了林寂一眼后就转身回厨房，林寂跟上去，看到厨房里一片繁忙景象，口鼻间能闻到阵阵菜香。

    “稍等一会就能吃了，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吕粒背对着林寂，在菜板上切东西。

    林寂没走进厨房，也没提要帮忙的话，就安静的站在门口那儿看着吕粒来回忙碌的小身影。

    看了会儿，他眼睛开始发干难受，就抬手揉揉眼角，视线因为他的动作有了些变化，林寂忽然就停了动作。

    他发现自己眼前现在能看见的，不就是他在梦里曾经做到过的，他和吕粒将来家常生活的场面。

    只是在梦里，吕粒做菜时会手忙脚脚乱喊他帮忙的，还会时不时就回头看看他，看到他看热闹的表情就会吐槽，反正绝不会像眼前这样毫无交流。

    林寂把手放下，决定暂时不把来吕粒家时，刚从齐局那里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吕粒这顿晚饭准备了三菜一汤。

    林寂挨个尝了味道，很明显的有进步，他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搁进嘴里，边嚼边问吕粒什么时候练的厨艺，今晚饭菜做得挺好吃。

    吕粒正在喝汤，听了嘴角弯起，“老爸前段时间回来，我跟他速成学的，他做菜太厉害了。”

    突然就提到了吕国伟，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暂时无话，闷头各吃各的。

    吕粒看着林寂一碗饭见底时，搁下筷子看着他，“我没问你就买了晚上的电影票，你一会有时间吧，我想跟你去看电影。”

    林寂也搁下筷子，很干脆地回答说没问题，然后问吕粒要看的是什么电影。

    吕粒抿下嘴唇，“还有个事，先说一下。”她回答的完全跟问的不在一个节奏上。

    林寂能感觉出一丝丝不对劲，心里莫名就紧张起来，紧盯着吕粒的眼睛让她说。

    “我准备好包饺子的材料了，电影十点多才开始，你能再给我包一顿饺子吗？包好了我放冰箱里速冻上，想吃了就拿出来。”

    林寂没想到吕粒说的是这个。

    吕粒说完也不等他答复，站起身就去了厨房，很快从里面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肉馅和切好的蔬菜调料，还有活好的一个面团。

    她指着这些对林寂说，她怕自己拌的饺子馅味道不对，就等着林寂亲自来。面和馅儿的准备都按着林寂以前包饺子时学的，不知道对不对。

    林寂看着桌上的东西，眉心抽了两下，脸上表情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一句，“这顿饺子算什么？我给你的分手纪念吗？”

    可他忍了。

    林寂很快就动手开包，吕粒在一边打下手，两个人配合默契，只是谁都不怎么说话，三十多过个饺子包下来，两人好像只说了三四句话。

    “现在就得放速冻里面吧？”

    “对，不然饺子皮一软就不行了。”

    “知道了，你包吧，我去往冰箱里放。”

    “好。”

    饺子包好时，距离电影开演的时间也快到了，两人又各自去洗手穿衣收拾自己，一起出门。

    到达电影院时已经开始检票入场，林寂问吕粒要不要买爆米花和喝的饮料，吕粒笑着晃头说不要，晚饭吃的很饱了肚子没地方。

    明明看到的是笑容，可林寂却生生觉得这笑容是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往他心上捅刀子。

    吕粒挑的电影是一出喜剧，片子一开场就弄得观众笑声不断，林寂能感觉到身边的吕粒也在一直笑，可他不敢扭头去看她。

    中间演到一段男女主在地铁站说话的戏份时，终于没那么密集的笑点了，林寂刚稍微看进去一些，就感觉自己一只手突然被吕粒握住。

    林寂下意识扭头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