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第二天, 陆也带着风奇奇来到城主房间。

    房间外长长的走廊每隔三米站着一名守卫，他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全部聚集在了裁决司司长身边那道娇俏的身影。

    风奇奇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咔嚓卡擦, 她打量这些人, 忽然凑到其中一个面前, 盯着他面上的头盔，好奇地问：“这个面具戴着不闷吗？”

    “……”

    “如果打喷嚏的话, 会不会听到回响。”

    “……”

    “奇奇。”陆也哭笑不得。

    “我就问一问嘛，”风奇奇把啃完的核递给就近的一个守卫，“帮我拿一下。”

    “……”守卫沉默地接过。

    这时，城主房间大门打开, 贴身近卫蒙沛推着城主出现。

    见到陆也，他脸上露出笑意，继而将目光移到风奇奇, 笑意加深，看起来就是一位再慈祥不过的长辈。

    陆也：“老师。”

    奇奇小公主超级有礼貌, 眉眼弯弯地甜甜喊人：“城主大人中午好~”

    “好好好，”城主眼角皱纹挤在了一起, 非常满意风奇奇, 越看越高兴, “快进屋吧。”

    蒙沛退出了房间, 看着陆也代替自己推动城主的轮椅，今天是城主让陆也过来替他庆生，也是家宴，他自然只能守在门外。

    大门合拢时, 他看到那个风奇奇忽然转过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一瞬间, 蒙沛心跳一顿，莫名其妙的凉意从脊背蹿出。

    待门彻底关上后，他皱眉，对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

    *

    餐桌上摆放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算不上丰盛，但对那些从来没有吃过正常食物，只靠营养剂生存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画面。

    而且还有蛋糕，约莫三寸大小。

    光是这块蛋糕，想要做出来，就要花费不少资源。

    城主示意陆也去拿那边柜子上的酒，他自己转动轮椅，并调高座椅高度，亲自往蛋糕上面放入蜡烛。

    “奇奇，你来点火。”他说，“难得小也生日这天在基地，我这个当老师的才能有机会给他庆祝一下，尽尽心意，这些年辛苦他了。”

    风奇奇对着蛋糕流口水，迫不及待点燃蜡烛走程序，城主的话全被她当了耳旁风。

    城主继续说：“也亏得这个机会，好歹能让让我死之前给小也过个生日。”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听城主说自己“快死了”，肯定争先恐后地表示“城主绝不会有事”“我们一定会治好城主”之类的话，然而风奇奇不直接回一句“那你啥时候死”已经够小天使了，还指忘她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敷衍似地“哦”了一声，手里已经快速把蜡烛点燃了。

    城主看着风奇奇，笑了笑，忽然捂嘴闷咳，从胸腔里带出的声音透着行将就木的腐朽味道，任谁听了都能知道他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陆也拿着酒走过来，蹙眉：“老师，您的身体……”

    “没事，”咳完的城主摆摆手，含笑道，“小也，来许个愿。”

    风奇奇看了眼城主，又看了眼闭上眼睛开始许愿的陆也，想笑。

    小时候的陆也也是这样许愿的？

    对着蛋糕，闭上眼睛，也不捧个手做个许愿的动作，直板板地挺在那儿？

    转念一想。

    那虚伪的老头把陆也训练成一把属于他的刀，所表现出来的善意不过是装出来的，为了让陆也死心塌地而已。

    然后又想，陆也说有办法在不让老头察觉的情况下打开密室，会是什么办法？

    凭着对那根小骨头的微弱感应，风奇奇进屋时装作好奇打量的模样，确定感应来自房间的东南角。

    那里有一排书架。

    陆也睁开眼睛，俯身吹灭蜡烛。

    城主露出欣慰的笑。

    风奇奇理所当然分到最大一块蛋糕，她吃了一口，和她记忆中蛋糕的味道不能相比，但也还行。

    听到城主话家常般询问陆也和风奇奇怎么认识的，她当即挑过话头：“我救了他啊。”

    陆也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去2号古遗迹时遇到一只大型异种，不小心着了道，奇奇所在的那支拾荒队同样损伤严重，只有她活了下来，顺便救了我。”

    风奇奇的身份信息是父母皆为拾荒者，不久前身亡，然后她为了生存，加入了拾荒队生存。

    ——在2号古遗迹的地下实验室里，蒙沛见过风奇奇，顺势给她安排拾荒者的身份，合情合理。

    就算去查，风奇奇的身份信息会显示确实加入过一支去2号古遗迹的拾荒队，而那只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也就是说死无对证——毕竟她的队友们已经不在了。

    “原来如此，”似乎想到什么，城主叹了口气，“奇奇基因没有优化，离开基地外出猎荒太过危险，还是在城内找份工作，小也，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家属的身份，这样就合规矩了。”

    陆也应下，见风奇奇已经将那块蛋糕吃完，他把自己这块推了过去。

    风奇奇来者不拒，吃得很是畅快。

    城主说：“我这块也给奇奇吧。”

    “谢谢城主大人。”风奇奇眉眼弯弯地接过。

    城主：“你跟着小也，叫我老师吧。”

    你想得可真美。

    风奇奇一脸害羞+高兴的表情，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实则朝陆也飞了个眼神：都快吃完了，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靠不靠谱！

    不靠谱的话，我可要动手了！

    陆也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

    “……”

    奇奇小公主磨了磨牙。

    她只好按捺住，吃完饭，话完家常，城主开始和陆也探讨如今局势，风奇奇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话，眼睛往书架打量，这种情况应该是有机关吧。

    “……奇奇爱看书，尤其喜欢文明时代的书籍，我记得老师这里有不少，老师，我能借两本吗？”

    耳朵忽然捕捉到这么一句，她倏地回神，就见城主转动轮椅，朝书架走去。

    书架又宽又大，直达天花板，里面书籍排放整齐，尽管保管小心，但大部分看起来书面泛黄，那是时间带来的褪色。

    “怪不得奇奇一直往书架看，来，想看哪种类型的？”他一边说一边朝风奇奇招手。

    风奇奇和陆也落后两步，快速对视一眼，风奇奇随口道：“我想知道文明时代那些人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那就是生活类的。”

    城主沉吟片刻，只见他干枯的手指最下面那层挡板某处按了下，整个书架就活动起来了，咔咔声中，最上面那列书籍挪到了下面。

    风奇奇此时才注意到，陆也其实一直在捣鼓他的腕表——先前她一直以为他在调整腕表位置。

    就在这时，陆也的手指停下，同一时间，轮椅上的城主老头忽然闭上了眼睛。

    风奇奇脱口而出：“他死了啊？”

    “没有，只是让他睡过去了。”

    风奇奇糊涂：“那先前耽搁这么久做什么？你要让他睡过去，完全可以直接打晕他啊。”

    陆也上前，撩开城主耳后灰白的头发，风奇奇看到那里贴了个黑色片状物，陆也解释：“这个传导片可以感知城主脑域活动情况，简单地说，门外守着的蒙沛手里有个‘接收器’，让他能够得知城主的身体状况，比如是否醒着。”

    这东西是研究院专门为城主研发的，他身体不好，独处时要是突然晕倒，蒙沛就能迅速感知到，从而立刻做出反应。

    “如果一开始打晕城主，门外的蒙沛会立刻进来。”陆也说，“我利用信号干扰器，暂时屏蔽掉传导片的感应，蒙沛手里的‘接收器’依旧认为城主醒着，没有异样，但时间维持不了太久，最多十分钟。”

    陆也先前的拖延，也是因为屏蔽传导片的过程并不轻松，必须小心谨慎。

    而他没有提前对风奇奇说，是担心小家伙万一思维跳脱，时不时盯一眼城主的脑袋，从而引起城主的怀疑。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那还等什么。”风奇奇懂了，去摸城主刚才按的地方。

    “不是那里。”陆也走到另一边，熟练地按了某处，书架再度启动，从中间分开，露出一道门。

    这道门有密码，陆也快速输入密码，大门打开。

    风奇奇看得愣愣的，为他的效率：“你把密码破解啦？”

    “我知道第一层密室，曾经进来过，”陆也摇头，“后面的密室需要瞳膜解锁。”

    风奇奇领悟得很快，不用他说，立刻推着轮椅进入。

    第一层密室看起来平平无奇，不像密室，倒像一个起居室。

    东南两方各一道门，风奇奇直接奔向南面的那道门，这就是有块小骨头当“内应”的好处了。

    陆也掀开城主的眼皮，瞳孔扫描成功，大门打开。

    “他会不会醒过来啊。”风奇奇有点担心，想着自己睡着被人扒眼皮，睡得再沉也会有感觉的吧。

    陆也给了她笃定答案：“十分钟内不会。”

    屏蔽传导片感应的同时，陆也顺便通过传导片，朝城主侵入自己的精神网——他的精神域值高达90%，这就是只有他能够操纵“流浪者号”的原因——借助传导片，城主的身体类似于流浪者号，当然，陆也并不能控制，只能做最基本的诱导，让城主陷入深度睡眠。

    这也是他的精神域值高，且传导片与城主的脑域相连，换了其他人，不可能办得到。

    换句话说，此时的陆也，宛如一枚行走的人形屏蔽器。

    两人边说边跑，中途轮椅被陆也接力过去，风奇奇觉得自己离那粒小骨头越来近。

    很快，穿过一道道用城主瞳孔打开的大门，他们终于来到最后一层密室。

    “等一下！”就在陆也掀开城主眼皮要扫描瞳孔时，风奇奇忽然出声。

    她不自觉抓着胸口，不知为什么，一路跑来觉得要收回心脏一直兴奋的她，无端地恐慌、甚至畏惧起来。

    陆也放开轮椅，过来握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风奇奇咬了咬唇，努力甩掉那种感觉，低声问：“我们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

    “四分二十五秒。”

    时间不多了。

    风奇奇：“我没事，开门吧。”

    陆也眼中担忧掠过，但已经到这步，时间紧，他没再迟疑。

    几乎那扇门打开的瞬间，一粒白色小骨头蹦达出来，拼命往风奇奇身上跳。

    风奇奇没有理会它。

    刹那间自己的感官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空荡的胸腔似乎传来了某种奇特的律动。

    她的身影仿若定格。

    “嗡”的一声，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突然震动，连带着整个密室也为之震颤。

    风奇奇怔怔看着那半颗跳动的心脏，遮掩眸色的黑泥不受控制地退去，露出她本来的墨蓝瞳色，她缓缓抬起左手，那半颗心脏受到牵引，落到掌心。

    陆也目不交睫地看着风奇奇，预防任何意外情况。

    下一秒，蓝光忽闪，风奇奇掌心的心脏消失，她猛地弯下了腰，陆也想也不想冲过去，被风奇奇一把扣住手。

    他手上的骨头被她捏得“咯吱”作响，然而陆也只是眉头皱了下，转而将女孩紧紧拥入怀中，用另一只手不断轻抚她紧绷的脊背，耳边听到了她因为痛苦而紊乱的呼吸。

    陆也闭了闭眼睛，将她拥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似的。

    怦。

    怦怦。

    ……

    片刻后，风奇奇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呼吸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已经平静下来。

    “听到了吗？”她眼中的墨蓝浓郁，但肉眼可见，正在渐渐变浅，“陆也，我有心跳了。”

    陆也手指轻触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拭掉她眼角的眼痕，轻轻地近乎屏息：“嗯。”

    怀里的小家伙眼睛开心地弯了起来。

    与此同时，轮椅上的城主睁开了眼睛，嘶哑开口。

    “小也，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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