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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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事后统计,杜月笙的丧仪,全部开销一共花了港纸十万元比起他民国二十年斥资十万银洋造祠堂,仍难免小巫之见大巫。

    八月十九、二十日两天之内,香港各报悼念杜月笙的文字,充斥篇幅,对于杜月笙的为

    人及其平生,揄扬之词不胜枚举,舆论一致称颂,具见公道自在人心。

    其中对杜月笙「盖棺论定」,不乏精辟透澈的高论,例如香港时报的社评说:

    「杜氏以一『出身寒微』、『朴实无文』的平民,崛起海隅,四十年来,适逢国家多乱之秋,旣未投身军旅,持虎符以弋取功名,也不曾涉足政界,佩印绶而热中富贵。

    但他决末放弃其国民天职,始终本着忠爱国家民族的热忱,以「无名英雄」恣态,随时尽其力之所及,行其心之所安,于创建中华民国、铲除洪宪帝制,打倒封建军阀,以及反抗外寇侵略诸役,无役不从,亦无彼不建立相当的绩业。

    然一生绝意仕进,功成身退,寂然无声,而以毕生精力,从事于工商企业之促进与创造,寖成近代中国实业界的重镇。

    平日立身行己:待人处世,尚道义,重然诺,处处揭示着『朴实无文』的本性,卽处处表现着令人尊爱的美德。

    因此,他能以布衣而抗颜当代名公钜卿,广交四方智勇辩力之士,无贵贱,无贫富,皆乐于接近。

    他又能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忍人之所不能忍,救人之所不可救。故其事业的发扬大成,固由于他的才智所使然,而社会大众在无形中给予他的同情鼓励,也有很大的影响。

    这些果实的获致,卽是从他一生的义行中产造出来的。」

    香港时报尤其强调杜月笙在赤焰枭张,大陆变色的时候,正是精力衰惫,疾病缠身,他很可以在上海安土重迁,闭门休致,如果能效黄金荣之坦白自虐,甘受凌辱,不但可以获取「开明士绅」的雅号,更可以博得「民族资本家」的荣冠,且将在秧歌王朝占有一席官位该报指出:

    「因为他比黄金荣一流人物,更具有共党所重视的最大之『剩余价值』,值得利用,然而他却于上海易帜前夕,悄悄的举家南来,侨居香港,在病魔纠缠,委顿呻吟之中,犹时时以『走头无路,无力报效国家』为念,临死且『深以未得及中华民国之复兴为恨』,而勉嘱儿女『随份报国』,与陆放翁所嘱『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心境无异,一生一死,乃见交情,他对国家民族的深挚情谊,到死不衰。

    这是杜氏的落落大节,俯仰无愧之处,也是他构成『时代英雄』的最大因素。

    」

    香港时报是国民党在港的机关报,该报在这一篇「悼『义节聿昭』的杜月笙氏」社评末段,尤其语重心长的藉杜月笙之「义节」有所发挥:

    「近四十年来,中国的文化精神,已陷于空虚堕落之境,人欲横流,廉耻泯灭,多少读书怀智的士大夫,钟鸣鼎食的文武官吏,都把『节义』观念视为封建**,鄙弃唾骂之不遑,而以朝秦暮楚,出主入奴为『开明前进』。

    至于叛国媚外,卖友求荣,更认为是『革命』的应有行为,八表同昏,恬不为怪。

    独杜氏,『朴实无文』,本着义节精神,抱残守阙,旣以律己,复以勉人,礼失而求诸野,时衰而教以终。

    孔子有言:『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我们对杜氏,确有这种感想。

    从这种角度来看杜氏,其一生一死之间对于社会国家,自有莫大的关系。

    他在晚年,对于文化事业,特别注视,赞助支持,不遗余力,举目现世,能有几个这种「朴实无文」的人物呢?

    」

    香港时报评杜月笙的义节,曾于末句诔以悼词:

    「杜氏去矣,其人其事,足以励末俗,示来世。

    我们希望今日悼惜他的社会大众,能了然义节与人生的关系,不让杜氏专美于前,国家便有救了。

    」

    棺材也要抬到台湾

    「新闻天地」第一八四期,曾载有颜坤定先生所撰「杜月笙先生二三事」一文,最末一段,有云:

    「杜氏势力,究有多大?

    我们也无法估计出来。有人说:台湾一定要争取他,连他死了也要争取他。

    因为一旦反攻大陆,卽使杜月笙死了,把他的灵柩抬到上海,他还会『显灵』,在上海地方上,仍可发生使你想不到的作用。

    」

    事实上,杜门亲友,自杜月笙逝世以后,无日或忘杜月笙的临终遗言,「棺材也要到一趟台湾」。

    自民国四十年八月到四十一年十月,前后一年两个月间,洪兰友、陆京士为完成杜月笙此一最后心愿策划磋商,奔走联络,可说是致力最多。

    后来决定了四十一年十月二十五日为杜月笙「归依国土」之期,杜且笙在港台两地的家人亲友,便在缜密周详的计划之下,有条不紊,严密配合的办这一件大事。

    香港方面由姚玉兰负责主持一切,在香港一住三年,经过许多大风大浪,见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体,姚玉兰对于杜月笙灵柩「归依国土」,唯恐共党捣乱,丝毫不敢怠慢,她在行前命人去求李应生,妥善作个安排。

    李应生当时身任东华三院主席,他在香港,颇有势力,当时他便不辞艰险,不避辛劳,很爽快的一口答应。

    于是,由李应生设计安排,一手包办,李应生听到**企图阻止杜月笙灵柩运台的说法,以及必要时将会派遣暴徒去掼炸弹的恫吓,他付之一笑,不以为意,但却仍然采取了有效的安全措施。

    首先,他请杜门亲友,对于灵柩启运日期、时间及地点,效金人之三缄其口,秘而不宣。

    其次,他和香港警署打交道,请他们届期暗中派员保护,然后,再跟太古轮船公司讲好,趁盛京轮上午十一二点钟,货已上妥,客未登轮的空挡,把杜月笙的灵柩送到船上,移入专舱。

    民国四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正值台湾光复佳节之期,自香港东华义庄直到「敌产码头」,香港警方便衣密布,戒备森严,杜月笙灵柩移台虽经多方保密,但是闻讯赶来奠别的至亲好友,仍有两百余人之多。

    由于其间不乏大亨阔佬,通往东华义庄的各型轿车,在上午九时前后首尾相衔,络绎不绝,不少杜月笙的老朋友赶了来行个礼,尽尽心,作最后诀别。

    到场者以恒社旅港社员居多数,老朋友中如王正廷、钱新之、金廷荪,吴开先、成舍我、杨管北、徐学禹、杨志雄、李祖永、徐士浩、王禹卿、张善琨等,都是起个大早赶来送「行」的。

    李应生早已命人布置好灵堂,满目缟素,庄严肃穆,九点一刻由李应生率同东华医院全体同仁公祭,然后由杜氏亲友,恒社弟子,分别上香奠别。

    奠仪迄十一点钟始毕,杜月笙睡在那口价值港纸一万五千元的棺材里,徐徐舁上灵堂门口等好的一部大卡车,覆上一幅特别设计的素缎,上书「皈依国土」四个大字,大字下面便是前往奠别诸亲友的签名。

    中午十二点整,灵柩运到「敌产码头」,太古轮船公司早经事先联络,派出不少员工在场照料。

    杜月笙的棺材登轮之前,李应生又率同送灵亲友在灵前作最后一次告别当时安置杜月笙灵柩的专舱舱门大开,一点钟,灵柩在大舱正中安放妥当,送灵亲友至此方始黯然归去。

    盛京轮自下午四时开放旅客登轮,五点钟起碇航向台湾,总算好,并无任何意外事件发生,杜门亲友都在称颂李应生的功劳。

    随轮护灵的杜月笙家人,有姚玉兰、杜维垣、杜美如和金元吉、杜美霞夫妇,二女婿金元吉,是奉了他尊翁金廷荪之命,特地走这一遭,陪同照料。

    长眠汐止尖头山麓

    从香港到基隆,盛京轮航行两天又两个小时三十五分,二十七日傍晚杜月笙灵柩运抵基隆码头,除了杜氏家属,恒社旅台社员,迎灵亲友亦达三百余人。

    满头银发的几位高年老友,在人群之中面露戚容,望之令人肃然起敬,如党国元老李石曾、许世英,都是偕同夫人同来,洪兰友、陶百川,程沧波、萧同兹、石凤翔、陈训悆、何竞武、陶一珊、汪竹一、吕光、赵志垚、梁永章、李鸿球、范鹤言、朱庭筠等一概在码头等候颇久,基隆各界听说杜月笙的灵柩到了,纷纷赶来参与祭奠,并且参观码头上冠盖云集的盛况。

    必需十六名舁夫才能抬得动的灵柩,在日落西山,暮色渐浓中,用起重机四平八稳的移上码头,当时哀乐齐呜,益增悲凉凄怆气氛。

    八点三十分,夜幕已阖,杜月笙的灵柩轻悄落岸。八点五十分开始迎灵祭,首由许世英、李石曾、洪兰友偕各亲友祭奠,末后殿以基隆市各轮船公司代表们到灵前行礼。

    九点十五分灵柩运上四周缀以素色鲜花的大卡车,直驶台北,灵后跟随着长长的小轿车队,无数车灯,在无星无月的深夜大地,交织成一片灿烂奇景。

    灵柩暂厝台北市南京东路极乐殡仪馆,杜月笙终于抵达了他心向往之的台湾。

    杜月笙在台湾落葬的茔地,系由名堪舆家祁大鹏,遍历台北近郊各处,几经研拟,方始勘定。

    座落在台北县汐止镇大尖出麓之西,恰与北部名剎静修禅院比邻而居,位置坐东南而面西北,遥遥对着沦入竹幕,成为鬼蜮世界的黄浦滩,杜月笙诞生、奋鬪、成长、出道,以至飞黄腾达、咤咤风云的所在。

    修筑了一条婉蜒曲折的甬道,两旁阡陌纵横,兼有竹篱茅舍,一般的浦东高桥农家风光,祇比杜月笙的出生地杜家花园多了一道坡,一座静修禅院。

    茔墓因地势所限,格局不大,却是四周有苍松翠竹,杂花生树,晨昏之际,钟磬梵呗与鸡犬之声相应。

    小小的一处墓地,百十级仅容两人擦肩而过的石级,杜门中人为求其建筑完固,尽善尽美,特地交由规模宏大的大陆工程公司承造,然而唯一庄严壮观的建筑,仅有甬道尽处的那一座华表,华表不高,但是土镌总统题颁的「义节聿昭」,通过华表便是登临的石级,石级顶端,便是杜月笙的埋骨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