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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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费沃里忍不住去问李应生和杜月笙的关系,李应生坦然自承:

    「我是杜先生的法文翻译。」

    费沃里更感惊讶了,眼前这位学养俱深,态度雍容的中年绅士,居然只是杜月笙的法文翻译而已。据此推想,杜月笙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因此,他内心中「但愿一识韩荆州」的向望,越来越热烈了,他不惜打破法租界建立以来,将近一百年中始终保持维护的传统,他主动的提出要求,请李应生陪他到华格皋路,登门造访杜月笙。

    全上海的人传为奇谈,杜月笙却视为理所当然,他在私宅接见这位法国大头脑,东方式的温文尔雅,繁文褥节,使费沃里大开眼界,衷心佩服。杜月笙轻袍缓带,谦虚和蔼,但仍不失其应有的端庄和衿?持,这一次访问成为当时的新闻,使杜月笙和费沃里结成最要好的朋友,从此,但凡杜月笙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费沃里唯有全力支持,义无返顾。

    一出出的好戏连台演出,把鸦片烟榻上的黄老板,看得眼花撩乱,舌挢不下。这时候他不知怎的想起他的前妻来,他时常摇头感慨的说:「桂生是有眼光,是有眼光!」

    五卅血案挺身而出

    民国十四年五月十五日,日本人开设于上海的内外棉纱厂,由于罢工事件,演成劳资双方激烈争执,日本人竟用手鎗射击一手无寸铁的工人,当场击毙顾正洪一名,同时有八名工人身受重伤。

    东洋人闯了穷祸,心里也很紧张,他们唯恐激起中国人的公愤,会对他们不利,因此采取高压手段,竭力弭缝,威胁报界不得刊登新闻,压迫官厅取缔工人行动,更向公共租界工部局请调大队巡捕,四出弹压。

    一大血案便这么暂时被压了下来,报纸只字不提,上海人都不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被压迫的工人由于停工过久,生活发生困难,商请上海总商会出面调停,总商会骇怕东洋人的蛮横,意存观望,一味拖延。工人们乃求助于上海学生联合会,廿一日文治大学举行募捐演讲,被捕房捕去学生两名,廿二日有四位上海大学学生前往参加「顾正洪追悼大会」,又被巡捕悉数捕捉。两校敎职员随赴捕房要求保释,复为捕房坚决拒绝。工人和学生们情绪激动,热血沸腾。

    马超俊正在上海联络各大学学生,创立孙文主义学会,促进学生与工人的联系,导致青年思想纳入正轨。他辗转听到了这些消息,他和在上海的国民党人商议,决定分头联络绅商学工各界,同作正义的声援。初步决定五月卅日在九亩地举行民众大会,向日本人公开提出抗议。

    杜月笙是公认的最有羣众力量之人,民众大会筹备当局首先便找到了他,希望他登高一呼,广为发动。杜月笙当时义形于色,慷慨激昂,他当时便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一定尽力。」

    不顾手下一部份人的反对,杜月笙大义凛然,精神焕发,持续多日的赌局宣告停顿,所有的应酬一概取消,因为,他振振有词的说:

    「我要办正经事体!」

    他调兵遣将,分配给他手下人的任务是:

    一、尽可能派人出席九亩地的民众大会。二、尽可能保护马先生以及国民党人的安全。三、尽可能维护会场秩序的安宁。四、无异议赞成国民党人所提的一切意见。

    没有想到,在五月卅日民众大会举行以前,上海学生联合会发动了学生、工人与商民两千多人,组织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宣传队,分途出发,在各繁盛地区,演讲日本工厂枪杀工人的暴行,同时散发传单。于是竟在南京路、海宁路、老靶子路一带,和公共租界的巡捕发生冲突。南京路的老巡捕房,一下子抓了三百多人,送进牢监。紧接着便有一万多名羣众围集在捕房门口,要求释放被捕者,双方正在坚持,英探目爱霍逊突然向羣众开了一枪印度巡捕立刻又开了一排枪当场血肉横飞,秩序大乱,羣众死十三人,重伤二十余名,又被巡捕拖进去了五十多个。如果不是华籍巡捕枪口朝天,死伤人数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便是惊天动地,被列为国耻纪念的五卅惨案发生的经过。

    除此之外,凡是通过租界,赶赴九亩地开会的羣众,一概被荷枪实弹的巡捕拦阻。公共租界的巡捕,那天不但全部出动,他们更向吴淞口外的英**舰求援,于是英国的海军陆战队全部武装登陆,公共租界全区宣告戒严。

    由于民情激昂,人人奋不顾身,九亩地的民众大会仍能如时举行,出席大会的群众多达十余万人,马超俊主席悲不可抑,宣布今天所发生的大惨案,与会群众中不时爆发哭声,大家一致声讨帝国主义者的暴行,他们在中华民国的土地上滥杀无辜,酿成空前绝后的大血案。大会议决吁请全国同胞,发挥团结力量,共同抗御强侮,──这一项呼吁立卽获得全国各地的热烈响应,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正在方兴未艾。

    听到了一连串的噩耗,杜月笙心情沉重,无比愤慨。南京路上血的敎训,激起了潜伏在他深心的怒火,那一天,他竟破口大骂:「外国赤佬眞不是人!」

    偏偏那些早先坚持反对竟见的朋友,此刻还在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

    「我们说过最好不要参加的吧,你看,现在果然闹出大事体了。」

    杜月笙从来不曾在朋友面前这么失态,当时,他睁大了眼睛瞪住他们,眼眼里射出了熊熊的怒火。

    那般人噤若寒蝉,开始悄悄的溜走,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杜月笙亲自去接听,话筒里传来口头通知,当晚八点,在沪国民党人马超俊、叶楚伧、刘庐隐,假法租界环龙路四十四号,举行上海各界紧急会议,商讨援救被捕人士的办法。

    刚放下电话,张啸林发了急,他高声的问:

    「你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

    「要末,你派个代表去。」

    「不,我一定要自家去。」

    表现了他从所未有的坚决,连张啸林也不免为之愕然。劝不动他,只好婉转的加以解释。他说:英国巡捕打死了人,自会有官府去办交涉,杜月笙和他,都是住在租界上的子民,为了所做的生意,又必须尽量拉拢捕房和外国人,种种关系,都是积多年的努力,和无数的钱财所得来,何苦为了毫不相干的事情,得罪了外国朋友?末后他强调的说:

    「开会的事情,多你一个和少你一个,那有什么关系?充其量,他们商量定规了什么出钱出力,我们暗底下来好了嚒!」

    杜月笙定定的看着他,歇了半晌,他彷佛有许多话要说,苦于一下子不知如何措词,最后,他仅祇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我们住租界,但是我们是中国人!」

    话说完,他便转身上楼换衣服。

    张啸林耸耸肩膀,他向站在一旁看得呆了的万墨林说:

    「靠四十岁的人了,就跟个小囝一样!」

    杜月笙上了二楼,立刻便唤人叫万墨林上去,拨电话是万墨林的专责,一两千个电话号码他可以熟记胸中,无须查阅。杜月笙命万墨林拨电话给王晓籁、陆伯鸿,约好了夜晚大家一道去开会

    民族觉醒怒潮澎湃

    那一次的会议,参加者除上述诸人,还有冯少山、余日章、和国民党员郎醒石、桂崇基、林焕庭等,会中人人悲愤无比,情绪激动,连公共场合绝少开口的杜月笙都作了狮子吼,帝国主义压迫下的「子民」终于觉醒了,他们一致议决,从明天(六月一日)起,全上海的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同时通电海内外,声诉英日两国的罪恶,请求世界公理,举国上下一致支持声讨。

    六月一日,英国巡捕蛮横如故,因为南京路上有人阻止电车行驶,他们又开鎗杀人,当场死四名,伤十余名,被捕者亦复不少。这么一来,风潮更为扩大,上海交涉员许沅,向上海领事团抗议南京路英国巡捕两次开枪杀死学生和民众案,领事团将抗议书束诸高阁,置之不理。

    情势越来越紧张了,外国舰队的陆战队,和洋商团的团员,纷纷武装开入公共租界,他们居然搬出了大炮和机关枪,分路据守,如临大敌,于是零星的冲突,仍在不断的发生。新世界游戏场,和四间学校,都被外国兵加以占领。上海工商学界组织了一个联合会,杜月笙自始至终是热心支持的有力人士,他们为「五卅惨案」提出了六大主张:

    一、释放被捕学生。二、抚恤。三、道歉。四、取消印刷附律。五、取销码头捐。(以上两款,都是外国人加诸租界商民最不合理的剥削。)六、收回会审公廨。(亦卽收回司法权)。

    到了六月四日,上海已经成为一座死市。

    长时间的罢工,使上海十余万工人面临严重的生活问题,有关方面发起捐款接济,杜月笙又是最先响应,他出钱出力,从不后人,自己捐出了大笔款项不算,更发动他在工商各界的朋友,悉索敝赋,踊跃输将。据当时的统计,捐款数字约为一百万元。当时确实由于这笔庞大的捐款,维持了爱国工人最低限度的生活,方使帝国主义资本家,无从施展其压力。

    北京政府向领事团一再交涉,双方各派调查团到上海,从事实地调查。领事团调查回到北京,便命令将上海公共租界警监,和督察埃佛逊(everson)撤职查办,上海工部局主席费信敦(sterlingfressenden)则予以申斥,讵知上海租界当局竟加拒绝,因而又形成了僵持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