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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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也无法伤及下面的人一分一毫

    沿着两面高墙,敢死队兵分两路,遶到了大楼后头,在嘉庆里附近,由于这一面墙四层楼的窗口还不曾开枪,张伯岐喊声:「快!」一百廿名敢死队没有一个人带伤安然无恙,统统退到包围圈的第一线。喘息定了,张伯岐再下命令,他猛一回头,向后面的人说声

    「往楼上打!」

    于是,命令像水中的漪涟,一圈圈的往四面八方传递: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乒乓兵乓,手枪步枪,咯咯咯咯,手提机关枪,哒哒哒哒,马克沁机关枪,偶或来一声更响亮惊人的「蓬――轰」,那是炸弹甩在石墙上。

    就这么乒乓兵乓,蓬蓬轰轰,轰去了晓月残星,轰出了光芒万丈的太阳,轰走了云蒸霞霨的夕阳余晖,轰得黄浦滩上人人心惊,个个胆颤。

    楼下在传喊:「往楼上打!」楼上也在叱喝「朝下头开枪!」枪声持久不歇。枪弹如密集的雨点,扑扑的在墙头和地面跳跃。一时但见泥灰纷飞,尘土四溅,足足的轰了好半天,双方死伤人数都在一百以上。照说共进会是仰攻,纠察队在俯射,进攻者要比防守者吃亏,张总指挥成竹在胸,部署周密,他深信「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把一万多人的大部队,勒限在机关枪的射程之外,使得狙击能手顾顺章部下的赤佬纠察队,一概无从施其技。

    所以双方才能够笃笃定定,写写意意,四层楼的每一个窗口,都堆好了麻布米袋,楼下面的共进弟兄,则利用民家房屋掩护,不时的你放几枪来,我回几枪去。

    一直打到九点多钟,局面转趋沉闷,这时候,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开到,由一位精明能干的邢团长率领副官卫士,拿着一份公事,担任调停,限令在上午十一点钟以前,以军号为记,双方停火。张总指挥很客气的接待邢团长,邢团长官名震南,保定军校二期毕业,他也很尊敬张伯岐是位革命元勋,当时,张伯岐一面和邢震南寒暄,一面施眼色命顾嘉棠去打电话,向坐镇总部的杜月笙请示。

    一根香烟还没有抽完,顾嘉棠打好电话回来了,他直接了当的回复邢团长说:

    「请你先去跟纠察队办交涉。」

    「好的。」邢团长很爽快,把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丢,带领他的手下,齐步走向商务图书馆的铁门。

    猛的一排枪,在距离邢团长不及一丈之处,激起了一簇簇的泥土

    邢团长站住,双手圈成喇叭,大声的向楼上喊:

    「我是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邢团长,带得有公事,来调停你们的纠纷。第五团已经全部开到,你们应该遵守命令,全体缴械!」

    「放屁!」

    「不缴!」

    「你们先把枪放下来!」

    「……………」

    邢团长所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冷讽热嘲与破口大骂。赤佬纠察队的狂妄,使邢团长大为光火,他顿足咆哮――

    「你们想造反呀!我告诉你们,我奉到命令,调停以十一点钟为限,倘若有那一方不肯接受,我奉命令把他们全部解决!」

    楼上,阒无人声。于是,邢团长义正词严,圈起喇叭继续喊话:

    「你们赶紧推派代表出来,跟我一齐到总工会去交涉!」

    静默了一两分钟,三层楼上有一条粗嗓子,开始和邢团长对答―

    「我们没有代表可以派!」

    「那么,你们的总指挥呢?」

    「总指挥不在!」

    「你们有没有负责人?」

    「有,我们有两位大队长!」

    「那一位大队长可以负全责?」

    楼上又是不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在僵持,突然纠察队里有一个人,飞也似的从铁门里冲出来。他一面拔步狂奔,一面声嘶力竭的喊

    「我可以负责,我可以负责!」

    「打死他!打死他!」楼上有许多人同时咆哮,「他负个屁责!」「他只想逃命!」随着声声谩骂,一排又一排的枪弹追在那人的身后逃命者不顾一切,埋头猛冲,他冲到邢团长跟前,疯了似的一把拉住他,声声的在喊「救命!」

    邢团长吩咐卫士好生把他带下去,然后再向楼上那帮人说:

    「我给你们最后逃生的机会,可是你们只逃出来这么一个人。事到如今,你们旣然执迷不悟,我唯有替你们惋惜,任何严重的后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话说完,他一个转身,又率领他的部下,扫数撤离这一处鏖战之地

    张伯岐手执电话筒,一面严密注视这劝降的一幕,一面把经过详情报告给杜月笙听

    杜月笙毅然决然的说:

    「现在我们只有往前冲,尽快把商务图书馆攻下!」大亨督阵士气一振

    张伯岐遵命,立卽颁发命令,一连打了三次冲锋,机枪步枪手枪这一类轻武器,射不穿钢筋水泥的墙垣,三次冲锋三次退却,毫无进展,不起作用。

    杜月笙在电话里发了急,他高声的嚷叫:

    「告诉前面的弟兄,我马上来!」

    放下听筒,他振臂一呼,黄老板、张啸林、金廷荪,……老一辈的弟兄全部出动,赶赴增援。因为费信惇已经如约封锁了所有的通路,他们先坐汽车,然后跨越田塍,从北火车站左首,沿着铁道跑过来。三大亨到了战场,引起一万多徒手徒孙欢呼雀跃,人人争传佳音――

    「杜先生来啦!」

    「黄老板也来哉?」

    「还有张大帅,――哇!金牙齿阿三!」

    共进会总部和前敌总指挥,在战地举行紧急会议,会场背景,是一万多徒子徒孙在摩肩擦掌,准备在三大亨面前奋力攘先,有所表现。

    军心士气,无比高昂。

    「血气之勇不能成事,」张啸林细心观察战场形势,他断然的下了结论:「要想攻下这幢大楼,必须拉几门大炮来轰。」

    「那里有大炮?」黄老板急急的问。

    「要末――,」张伯岐睃一眼杜月笙:「我听说大英地界小钢炮多得很。」

    可是,费信惇肯借吗?黄老板心里的话还不曾说出口,杜月笙却已一拉高鑫宝,他不假思索的说:

    「走,我们去寻费信惇。」

    杜月笙带了他的高等翻译高鑫宝,冲进费信惇的办公室,他开门见山,命高鑫宝照翻,他要商借英租界里所有的大炮。

    看杜月笙额头沁汗,神情严肃而紧张,费信惇又羡又爱,他哈哈大笑的说:

    「杜先生,你要那么些炮做什么呢?你在宝山路打仗的情形我都知道了,让我借二十门小钢炮给你,好吗?」

    「好的,谢谢。」

    二十门小钢炮运到了最前线,前任宁波炮台司令张总指挥如获至宝,眉开眼笑,这一次,炮台司令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二十门小钢炮充了前兵,在商务图书馆前面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张伯岐向身后众家弟兄高声的一问:

    「有没有会开火炮的?」

    问话像回声似的往后传,共进会的弟兄,诚所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齐全,总指挥需要炮手,四面八方,三三两两,一会儿便集合了一百多人他们搬炮弹的搬炮弹,上膛的上膛,拉药线的拉药线,根本无须指点,动作还蛮熟练。张伯岐估量好了距离,亲自下达命令,正当他要喝令:「开炮!」杜月笙挤过来一拉他的肘部。

    「什么事?」张伯岐别转脸颇不耐烦的问。

    「里面性命不少,好人坏人都有,可否先开几炮,吓吓他们。只要他们肯缴枪投降,也就罢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张伯岐一皱眉说,头也不回的大喝一声「开炮!」发起狠来小钢炮轰

    正当中的五门炮,应声而放,一下子宛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五颗炮弹流星般射过去,又是连声巨响,兵零砰啷,转眼间硝烟散处,图书馆门框轰去半截,两扇铁门,支离破碎,无复原形。现在,只要张总指挥喊一声:「冲锋!」大队人马,卽可一拥而入。

    但是惊天动地喊出来的,却是一万多老弟兄的欢呼与喝采,他们眼见图书馆的大门被轰掉了,兴高采烈,欢声喧天。有人甚至于跳将起来,攘臂雀跃,那情景就像在跑马厅里,得了头彩。

    这一次,杜月笙和张伯岐,都把赤佬纠察队估价过低,虽然他们看见运来了大炮,轰开了铁门,但却仍还不曾想到投降。赤佬纠察队冥顽倔强,愍不畏死,这边一开炮他们便回敬几排枪,将炮兵阵地前面的黄泥巴,打得翻了一个转。

    有一名临时炮兵骇怕了,他气急败坏的跑到后面说:

    「张先生,张先生,我们的位置太突出了。」

    「我晓得。」张伯岐脸孔一沉,不再理他,扬着脸对杜月笙说:「要打仗,心肠软是不行的。」

    杜月笙同意的点点头,于是,张指挥又发号施令,他指派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每一个人领五门炮,拨三二十个人,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开始轰击图书馆的每一面墙,同时他更悄声的叮咛他们说:

    「你们先轰四楼,再轰三楼,然后是二楼和楼下,总之,轰平了上一层,再轰下一层。」

    芮庆荣正在焦躁,他气冲斗牛的问:

    「为什么不由下往上轰,轰坍了二楼,叫三楼四楼那批王八蛋,统统掼下来跌杀!」

    「你不曾听到杜先生说吗?」张伯岐瞟一眼杜月笙:「我们要先开几炮,吓吓他们。你要先从底下轰起,那几千条性命,只有完结。」

    杜月笙脸一红,打仗他是外行,不再揷嘴晓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