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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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法国水兵当街杀人

    民国十七年九月十六日,只差十二天就要过中秋节,家有一妻九子的法商电车司机吴同根,在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收班掉车回厂。

    空车子驶抵法租界霞飞路和萨坡赛路口,猝然遇见五个喝醉了酒的法国水兵,拦住了电车,强行攀登,用洋泾浜的中国话,喝令吴同根开车疾驶,让他们兜风。

    吴同根是个老实人,他因为公司有个规定,调车回厂时不得搭载乘客,他怕敲破饭碗,向那五个法国兵苦苦哀求,请他们下车,让他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街头还有许多行人,眼见停驶的电车上发生了纠纷,有不少人聚拢来看热闹。

    法国兵藉酒装疯,双方语言不通,吴同根的哀求苦恼,引起了一名法国兵的凶性大发从衣袋中抽出一把弹簧刀,就这么在灯火辉煌,众目睽睽之下,猛的一刀刺向吴同根左

    满街的人都听见吴同根发出一声惨呼,他顿时血流如涌,身子向后栽倒。

    由于法国兵这一刀由左眼直刺入脑,吴同根两脚一伸,死了

    当街行凶杀人,然后这五个法国兵下电车,扬长而去。

    在场亲眼目亲的中国同胞气恨填膺,群情激愤,第二天华文各报刊出了惨案发生经过的新闻,于是震撼淞沪,中国同胞同声詈骂帝国主义者的残暴凶恶,草菅人命!

    上海市工整会发表措词激烈的宣言:

    「……一切不平等条件的罪恶,租界的罪恶,我们难道眞个束手以待残杀么?

    …我们唯一的方法是:一致团结,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

    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工食也在大声疾呼:

    「……吴同根是为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而死,……不仅是他个人的侮辱,乃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侮辱!

    」

    尽管中国人愤慨的吼声,喊得震天价响,法租界当局对于此一惊人血案,居然置之不闻不问,中国官方向法国总领事提出严重抗议,要求道歉、惩凶、赔偿、并且保证不再有类似情事发生。

    但是当时的法国总领事范尔廸(verdi)祇冷冷的答复一句:

    「肇事水兵业已拘禁。

    」

    肇事水兵是谁?他将获得何等惩罚?吴同根死后一家十口生活陷于绝境,法租界方面应该如何赔偿、如何抚恤?

    ……一连串的大问题,范尔廸根本一字不提

    傲慢的法国人,未免太过份了,范尔廸简直不听、也无视租界里外中国人的怒吼和愤概,事情越闹越僵,可是尽管中国人叫骂喝打,碰到如范尔廸流的不理不睬,装聋作哑,毕竟也是毫无办法。

    于是,在举国瞩目之下,杜月笙单枪匹马,以私人身份来办这场弄僵了的大交涉。

    他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先派人出去调查惨案发生的详细经遇,命人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报告,翻成法文,──杀人凶手的级职姓名逍遥法外的近况,他调查得清清楚楚;在场目击的证人,经过杜用笙一拍胸脯,也义形于色的挺身而出,自愿作证。

    人证物证齐全,杜月笙带了翻译,专诚拜访范尔弛,一碰头,便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范尔廸满脸陪笑的说:

    「杜先生,这种事情你何必…」

    杜月笙的回答,简简单单,却是大义凛然─

    「我是中国人,当然要管中国人的事。

    」

    范尔廷眉头一皱,连连摇头的说:

    「杜先生,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很麻烦。

    」

    杜月笙针锋相对的回答:

    「这件事情不解决,我看只有更麻烦!

    」

    「为什么呢?」

    「中国人的忍耐有限度。总领事,我劝你喊人把这几天的中国报纸翻给你听,再末,派人到街上去听听中国人对这件事的批评和反应,我希望你不要省了小麻烦,反而添了大问题。

    」

    「什么大问题?」

    「自从去年五卅血案以来,中国人反过英,反过日,还算没有反过法。

    法国人和中国人的交情不算坏,你何必为这件事引起中国人的普遍反感?

    」

    「杜先生」,范尔廸委婉的说:「你应该晓得,按照法国的法律,醉酒的人犯罪,应该减免罪刑。

    现在肇事的那名水兵,已经抓起来了。敞国法律,自会给他处分,至于如何处分法,那是法国人的事,中国人又何必过问?

    」

    「你错了,总领事,」杜月笙直率的指出:

    「那个杀人的凶手,并不曾抓起来!

    照这样看,你们根本没有解决这桩事情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

    「我有证据。」

    杜月笙出示证据,包括那个法国兵,自从醉酒杀人,直到最近时刻的自由行踪,和种种动态。

    范尔廸翻了翻那厚厚一迭的法文报告,面露苦笑,再问一句

    「杜先生,你眞的要管这件事?

    」

    回答是断然的─

    「非管不可。」

    「好吧,」范尔廸神情懊丧,往圈手椅上沉沉一坐,问一声:「杜先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

    杜月笙出面讲斤头

    「请你答应中国人的五点要求:第一、向中国人正式道歉,第二、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第三、从优抚恤死者的家属,第四、取缔法租界上的外国酒吧间,第五、取缔法租界上祇许外国士兵出入的妓院。

    ──倘使你答应了以上的这五点,而那个杀人的水兵又能按照法国法律公平处置的话,我想,这件血案大致就可以这样解决了。

    」

    「不对不对」范尔廸着了急,双手直摇的喊着说:「就是你们中国政府办这件交涉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多的条件呀?

    」

    「这不是条件,」杜月笙机敏的回答:「这是我贡献给你的意见。

    总领事,你必须采纳我提议的这几点,方始可以获得根本的解决。」

    「道歉、赔偿和保证,都是你们中国政府提出来的,」范尔廸振振有词的说:「你为什么除此以外,又添上什么叫我取缔酒吧间和妓院的两条?

    」

    「这两件事你非办到不可,否则,你就无法达成你对中国政府的保证。

    」

    「这话怎么说?」

    「我有报告,」杜月笙一拍那长篇累牍的调查资料:「你们那五个水兵,当天晚上是在法国人开设的酒吧间里大喝特喝,喝得醉醺醺的,又跑到专供外国兵消遣的妓院里去大闹特闹,闹够了,喝醉了,这才拦住吴同根的电车,借酒装疯,杀死了人。

    总领事,你要是不把酒吧妓院两个祸根除掉,你怎么能向中国政府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有外国兵肇事杀人的情事发生?

    」

    避重就轻,范尔殖委屈求全,无可奈何的问:

    「杜先生,依你的意思,对于吴同根的遗属,我们应该给多少钱?

    」

    杜月笙更正说的说:

    「赔多少钱。」

    「好嘛,就算是赔多少钱。

    杜先生,」范尔廸从善如流,又问:「依我看,由法国总领事馆赔给他们一千块钱,好吗?

    」

    「好的。」杜月笙很爽快的答应了,却是紧接着又说:「吴同根有一个老婆九个儿子,遗属一共是十口之多,一千块只怕还不够他们维生。

    这样吧,法国总领事陪她们一千,我杜月笙送她们一千五。」

    脸孔一红,范尔廸亟于挽回颜面的说:

    「那么,我再叫法商电车公司也送一千元。

    」

    「好哇!」水涨船高,杜月笙很高兴的笑了,笑后又说:「这样吧,三千五百块给吴同根

    的九个儿子做教育基金,他一家十口的生活,由我杜月笙负责,以十年为期,每一个月,我付她们三十元的家用。

    」

    这一笔承诺,计为大洋三千六百元,比法国政府的赔偿,加上杜月笙一千五的赠与,还多了大洋一百。

    范尔廸深知杜月笙出手的大方,他笑了笑,不再接口。

    「还有其它的四条呢?

    」杜月笙紧迫着问。

    一脸苦笑,范尔廸凝望杜月笙半晌,然后不胜怅惘的说:

    「你一定要我全部依你?

    」

    「是的。」

    「那么,」范尔廸一耸肩膀,两手一摊「我只有照办。

    」

    「谢谢。」

    交涉完成,杜月笙抽身便走。

    吴同根的太太吴张氏,当天便拿到了法国总领事馆和杜月笙私人的两笔恤金,一共是三千五百元,再加上杜月笙保障十年生活费用,每月支领三十块钱。

    一家十口的生活,大致可获解决,这一家人的感激涕零,当然可以想象。

    于是,第二天,华文版上新闻栏里,对于法兰西帝国主义的残暴和骄横,还在同声挞伐,大力抨击,而在广告栏中,吴张氏登报鸣谢杜月笙仗义勇为,解囊救济,与法国总领事馆厚恤遗孤,畀予巨金的大幅启事,业已赫然出现。

    ──杜月笙闷声不响出钱又出力,争回了国家的体面,解决了难堪的僵局,这一记漂亮已极的手条子,赢得法租界、全上海甚至全中国同胞的称赞与喝采。

    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工会,在清党以后原已停顿将近一年,受了吴同根被杀事件的刺激,开始酝酿恢复,然后又得到杜月笙赢得胜利、争回体面的鼓励,于是由「恢复」迈上迅速壮大的坦途。

    从此,这一个法租界中重要的工人组织,由于过去的渊源和新近的因素,又复成为杜月笙所能影响的基本群众之一,杜月笙有方量用言话一句,叫他们把事体摆平

    法国头脑啥个交情?

    外间人士不明内幕,把范尔廸只有对杜月笙才言听计从,服服贴贴,归之于杜月笙是法租界华董,和法租界华人纳税会的主席;其实呢,范尔廸终于抝不过杜月笙,跟以上两项头衔并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