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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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但是,由前台到后台,无法遶道上去,唯一的途径,祇有沿着后幕,穿过锣鼓喧天的舞台。

    参谋长挪动身子,挤出人丛,方自一脚踏上台口,蓦地听见一声厉喝

    「妈特个,瞎了眼乌珠的,谁叫你到台上来,还不快快给我滚下去!

    」参谋长一听,来人开口便骂,未免欺人太甚,他气白了面孔,正待上前理论,却没想到,那人豹眼圆睁,又是大喝一声:

    「入你的,你还不滚?

    」

    然后,当胸一把,捉牢参谋长的衣领,张啸林抓住参谋长,便要往台下推。

    台下有警备部的高级军官认得张啸林,他们眼见这一幕,发起急来,高声的喊道:

    「张啸林,休得无理,这是警备部的参谋长!

    」

    张大帅倒是一呆,右手自然而然的松开

    万众瞩目,挨了骂,又坍了台,参谋长岂肯善干罢休。

    但是,他毕竟是当大官的,能识大体,心想在这种挤得热昏的场合,引起纠纷,秩序一乱,将不知断送多少人命。

    地方治安,职责攸关,他祇好「宰相肚里好撑船」,只是板下脸来,一声冷笑,两眼瞪住张大帅道:

    「好,你是张啸林,我认识你。

    今天我维持秩序要紧,暂时放你一关,明天早上九点钟,你自己到司令部报到!

    」

    斯语一出,台下一万多观众,齐齐的赞叹,而且退去了一身的冷汗。

    祇不过,杜月笙在后台得到消息,急得连连跺脚,嘴里声声的埋怨:「啸林哥怎么又做出事体来!

    」

    他忙不迭的往前台跑,参与虞洽乡、王晓籁的行列,向这位参谋长打恭作揖,声声道歉,将他捧菩萨似的,捧到后台,参谋长极是漂亮,一边往后台走,一边声色不动的说

    「杜先生,这件事情与你毫无关系,─—是我跟张某个人的事。

    」

    杜月笙忧急交并,心慌意乱,怎么能说是与他毫无关系呢?

    他再三声明,引为自咎,参谋长见他如此诚恳,开祠堂是喜事,堂会戏唱得这么热闹,他和张啸林言语冲突,乃至动手,本来是事出偶然,「不知者不罪」,因此,当杜月笙口口声声道歉,他决心君子不记「小人」过,慷慨豪爽的说了一句:

    「好吧,我便看杜先生的金面,不再追究张某的无礼!

    」

    一场天大的风波总算过去,杜月笙心有余悸,负疚不已,兴致难免减色,张啸林当众闯了穷祸,更是懊恼已极,心里交关难过。

    人物转换,时代不同,他深切感到惶恐,彷佛有动辄得咎的感觉。从此以后,他便努力于聚敛自己的锋芒。

    司令阿侄饮人中白

    另一则轶闻则出之于某司令的介侄,他是戏迷,却苦于晚宴席上喝多了雪醴水,暗暗的在闹便急,而以当时剧场拥塞的情况,想挤出去解决委实是决无可能,痛苦到不能忍耐,趁万余观众聚精会神引颈翘望台上的精采演出,此公摸到了一只酒瓶,万般无奈的来了个旧瓶装新酒,恰巧邻座一位东北老乡,口渴万分,四处在摸饮料。

    摸到了这一瓶有内容的,举瓶猛吸,当然,他立刻便发觉异味,一口喷出,物归故主,又喷了司令介侄一头一脸由于双方遭遇,全是令人「孰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一语不合,挥拳便打,幸亏四周的观客恐遭池鱼之殃,乱了道场,七手八脚把他们拖开去,然而,残汁四溅,余臭犹闻,大家都憬悟这是怎样一件事体,于是,第二天早上,笑话便传遍了黄浦滩。

    杜家祠堂落成,靠杜月笙的面子,北京名伶,沪上名票纷纷云集沪滨,那会串三日的戏目,时至今日还引人啧啧称羡,许为民国以后空前未有的盛大演出。

    当年名伶名票穿着便装,在上海法租界海格路范围拍的一张集体照片,二三十年后经人拣出大量翻印,犹在台湾台北形同奇货,为顾曲周郎争相搜购,公开售价高达二百元。

    其实自民国二十年六月九日起,杜祠附近因场地之所限,开席和听戏,一律分为祠堂里外两地,分别举行。

    祠堂外请的是海派角儿麒麟童、小达子、常春恒等,演出热热闹闹,多姿多采的做工戏,开的则是肥鸡大肉,讲究油腻的浦东风味酒席,这是杜月笙亲切自然,注重实际的招待故乡父老兄弟,诸姑姊妹,使乡邻亲友旣饱眼福,又快朶颐。

    祠堂前面搭的芦席棚,连餐厅带剧场,全部招待各界来宾,席要考究些,戏也拣好的,上海大世界游艺场对面的「杭州饭庄」,规模之大,在当年允称第一。

    由于杜祠落成典礼的筵席处主任,是杭州大老倌兪叶封,杜月笙大宴宾朋三天,他便请「杭州饭庄」打三天烊,全庄厨役统统开到浦东,杜祠旁边芦席棚搭的餐厅,摆得下两百桌酒席,一次可供二千五六百人用餐,可是贺客之多,出乎意料之外,于是这两百桌全部成了流水席,一批用过,一批再来,据当时上海福尔摩斯报的统计,三日之内一共开了两千席除此以外,为了节省时间,紧急供应,筵席处又从上海聘去大批的西菜司务,从早到晚,一客客西餐川流不息的送出去。

    不久以后发现酒席加西餐仍嫌不够,筵席处采取紧急措施,再由上海聘来大批点心师傅,赶制面点供客充饥,然而卽令如此仍嫌僧多粥少,中西餐点的烹饪难以为继。

    起先各界佳宾还端端架子讲客气,坐候侍者大驾光临,往后肚皮实在饿来兮,辰光交关等不反,于是破除情面,自家去取,各种食物的输送线上,千头攒动,万手争挥。

    芦席棚里,款待嘉宾的骨子好戏,六月九日是第一天,下午三时开锣,这一天的剧目开锣戏是全班合演的「天官赐福」,接下来是徐碧云、言菊朋、芙蓉草、金仲仁的「金榜题名」,荀慧生、姜炒香、张春彦、马富禄的「鸿鸾禧」,雪艳琴的「百花亭」、名票张藻宸和名伶尚小云合演的「汾河湾」,华慧林、萧长华、马富禄三丑合演「打花鼓」,李吉瑞和小桂元「落马湖」,程艳秋、王少楼「芦花湖」,全是杜月笙旣爱看又能唱的武生戏,大轴子戏「龙凤呈祥」,由梅兰芳、杨小楼、马连良、高庆奎、谭小培、龚云甫、金少山、萧长华合力演出,阵容之硬,一时无两。

    伶王外宿有男侍焉

    伶王梅兰芳,有感杜门友谊,捧足杜月笙的场,三天夜戏,他便连演两次大轴,一次压轴,六月九日他唱龙凤呈祥,十日深夜他唱大轴子戏,是为四大名旦,空前绝后合演的红鬃烈马,十一日他更唱双出,先由谭小培、金少山配演二进宫,再跟程艳秋、尚小云、荀慧生四大名旦通力演出「四五花洞」,这一出戏破例之后再破例,四大名旦答应让张啸林开设的长城唱片公司,灌了一张唱片,当年脍炙人口,许为平剧界的无上佳话,这张唱片极其珍贵,销行广远,历有年所,替张大帅赚了不少的钱。

    杜月笙招待这许多京朝名角,沪上名伶,也是敬礼有如,招待十分优渥,他包下了上海宁波饭店全部房间,作为南来角儿的下榻处,可是实际上大多数名伶都不住在这里,许多名伶觉得每天来回的跑上海和高桥,费时旣多,交通也是不便,尤其他们之间平时忙于各地演出,像这样共聚一堂的机会确实是破天荒的,散戏以后吃吃聊聊,快极平生,干脆,他们都在后台睡统舱,打地铺了。

    当然其间也有外宿的,譬如说伶王梅兰芳,中国银行总裁,广东金融巨子冯幼伟(耿光),毕生捧他最力,但凡有个机会,对于伶王的生活起居,总是悉心招料,无微不至。

    这一次梅兰芳到高桥唱杜月笙的祠堂戏,一连三天,冯耿光全始至终,随侍在侧,他和梅兰芳住在高桥望族胡伯平的家里,胡家的房子,要算是高桥镇上最宽敞讲究的一幢表面上说是全国名伶大会串,捧杜月笙的场,为杜祠落成典礼大放异采,实际上杜月笙却不愿意沾这般吃开口饭朋友的光,名之为「义务戏」,私底下他还是送了贽敬,而且数额颇不在小,因为这些名伶来去旅费,和琴师、文武场面、跑龙套的跟了一大堆,当然要有开销杜月笙送每位名伶大洋五千元正,次要的角色也得了三千元。

    一般评论,三日演出里面,以六月十日第二天最为精彩,头一出开锣戏「八百八年」,由老朋友、名票王晓籁和袁履登粉墨登场,聊以助兴。

    刘宗扬是武生泰斗杨小楼的唯一爱徒,他演「安天会」,乃师杨小楼则在稍后演出「长板坡」,师徒同台,观者更觉刘宗扬学杨小楼颇有几分神似。

    程艳秋的「贺后骂殿」,久负盛名,这一夜有名须生贯大元为她跨刀,尤其四大名旦各显神通,程艳秋格外卯上(卖力),歌喉宛转,抑扬顿挫,眞正唱得来荡气回肠,一句一彩使台下万余观众如痴如狂,程艳秋后来也承认:那一晚的「骂殿」是他生平得意杰作之一。

    杨小楼的「长板坡」,红遍大江南北,妇孺皆知,那次演出以高庆奎饰刘备,名坤伶雪艳琴饰糜夫人,名净刘砚亭饰张飞,牡丹绿叶,相得益彰,搭配之整齐,在当时不作第二人想,可是他在鼓掌如雷,采声不绝中一时大意失手,有一个抓帔的动作不曾做好,使他在回到后台以后,为之懊丧久久。

    王少楼、金少山、张春彦通力合作,演出「捉放」,又是万众瞩目,盛况难再的骨子好戏,王少楼的唱功在此大放异采,几段流水与原板,唱得如同行云流水,运腔韵味,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一字一句,妙到毫顚

    大轴子戏是四大名旦接演全本红鬃烈马,还添上无数名伶助阵。

    这一出戏由徐碧云首先唱「彩楼配」揭幕,继之以尚小云的「三击掌」,麒麟童和王芸芳合演「别窑」,郭仲衡与芙蓉草的「赶三关」,梅兰芳、谭富英、言菊朋合铸「武家坡」,谭小培、雪艳琴「算粮」,谭小培、荀慧生、姜妙香的「银空山」,结局则为梅兰芳、荀慧生、龚云甫、马连良的「大登殿」,这一出全本「红鬃烈马」,眞叫做珠联璧合,相互辉映,搭配之整齐,阵容之坚强,诚所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尤其合四大名旦于一炉,又有谭小培、谭富英两父子同台接演,于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精神一以贯之,诚为自有平剧以来,空前绝后,难以再期的无上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