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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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史量才的「瓦块翻身」,他自己一向讳莫如深,老上海则有两种说法︰一谓他巧遇贵人,得了发行九六公债贪污舞弊、畏罪潜逃的北政府第十八任财政部长张弧之助,一谓他娶的太太原是北里名妓,给他带来大量的私蓄。

    但是往后申报的猛着先鞭,发扬光大,在中国报业萌芽时期,史量才功不可没。他接办申报之初,报馆局处后马路泰记弄,馆址湫隘,设备简陋,经过史量才大刀阔斧,锐意革新,

    聘陈景韩(冷血)主笔,请王钝根创始我国第一个副刊—自由谈,当时副刊文字是要作为广告性质收费的,申报销数从此扶摇直上,突飞猛晋,由一万七千余份激增到七万份,两三年后史量才便成海上巨富,他在南洋路经营巨宅,璇室玉门,穷奢极侈。民国二十年前后,正是他灼手可热,权倾朝野的黄金时代,除了是申报的独资老阅。他又掌握了唯一销数超过报的「上海新闻报」,半数以上的股份,同时他更是中南银行董事长,在造纸、纺织、机器制造等业俱有钜额的投资。由于上海地方维持会,临时参议会都是上海上流人物荟萃的领导集团,几已掌握整个上海的杜月笙,也不能不推史量才出来主持,自已甘于退而居其次,由此可知,这位报业巨子,舆论权威,在上海有多高的声望和权力。

    浦东人黄炎培,参加过辛亥革命,自为东南学阀,原是一个见利忘义,偷机取巧的政客,一辈子如蝇附膻,附波逐流。他曾跻列民元国父担任大总统的临时政府、北洋政府梁士诒组阁时昙花一现的教育总长,曾为军阀孙传芳的座上客,在杭州当众抗过共党兽性呼声︰「公妻请自吾始」的标语,由前进到落伍,自极左到右;全无原则与立场的摇来摆去,变化莫测,他立身处世的不二法门是唯利是图,有名则瞰。

    在表面上他始终掌握「江苏教育会」这个机构;作为他狐羣狗党的根据地,逋逃薮,事实上他则穷富门托钵的准清客,他的生活和活动费用,全靠巴结上的富户豪门加以支持,所以黄炎培曾经长时期的为杜氏门下士。他也很想利用杜月笙这一股潜厚的势力,达成他的政治**,但是国民党定鼎南京以后,党中人士不屑黄炎培朝秦暮楚,无孔不入的卑劣作风,并不理会他的秋波暗送;于是黄炎培恼羞成怒,怨气冲天,他开始一百八十度转弯和国民政府居于敌对立场,兴风作浪,甘为**的应声虫。

    仗者多年友好,又有乡谊,黄炎培以为杜月笙本是市井英雄,见闻有限,可以大加利用,因此早先他确曾挟杜月笙以自重,但是杜月笙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杜月笙对于国民党的无比忠贞,固若金汤。他正与国民党人互为表里,合作无间;国民党在沪的高级和中坚干部,且已在杜月笙的周围布成一道防线,于是黄炎培的阴谋野心不但徒劳无功,反而吐丝自缚。杜月笙听不进他的造谣生事,离闲挑拨,他从善如流,拜纳嘉言,渐渐的跟黄炎培疏远。

    这一来使得黄炎培的硬扎后台,犹如冰山之既倒,令他手足失措,大为狼狈。幸亏民国廿一年上海地方协会成立后,黄炎培曾因杜月笙的汲引,担任了地方协会秘书长,汇缘与会长先生史量才越来越近,于是他趁此因缘,吹拍哄骗,从杜月笙门径改走史量才路线,由杜氏门下士成了史公馆的食客。

    史量才不比杜月笙,他是读书、办报的人,却未能涤尽名利之想、对于政治犹仍有其野心,于是黄炎培施展平生本领,鼓其如簧之舌,直把史量才噱得浑浑噩噩,胡天胡帝,他忘记了自己如何克勤克俭,努力奋斗,得来富埒王侯的家当。时刻憧憬在朝在野,界限分明的殴美民主政治,想用自己的惊人财势和舆论权威,跻登俨然与国民党平行敌体的特殊地位,却是他既乏创见,又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他只晓得遇事大唱反调,尽量的跟执政当局刁难作对,所以在这种情形之下,黄炎培便竭尽所能的推他到左倾,与共党并肩而行的路上,史量才居然浑无所觉,泥淖越陷越深。

    鲁迅撰稿胡风潜伏

    在黄炎培的怂慂和操纵下,共党人员逐渐渗透到史量才的事业机构,开始暗中运用、左右申、新两报的巨大舆论力量,—自申报创刊以来,上海人前后足有百年之久,一向习呼所有的报张为「申报纸」,申报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想。然而黄炎培却唆使史量才成立「申报总管理处」,由他自己担任主持人,接下来他便使那位共党推为「文坛盟主」的鲁迅,成为申报副刊自由谈的经常撰稿者,甚至于他让共党文化打手头目胡风改名换姓,混入申报当一名职员。

    在史量才手里,申报是上海人的申报,它投合上海人的脾性,和光同尘,实事求是,但自鲁迅、胡风等人登场以后,申报的面目就大不相同,上海人骇然于字里行间的尖酸刻薄、腥风血雨,他们摇头感慨,痛心疾首,所采取的对策是敬鬼神而远之,从此申报销路骤落千丈,营业一蹶不振,使史量才的经济事业连带受到致命伤。这一个阶段可以谓之为申报的蒙尘时期、同时亦为史量才盛极而衰的没落—─灭亡起点。

    杜月笙看得出史量才盲人瞎马,走火入魔他本来有可能、有资格、有力量,也极其想要加以规劝,请史量才认清环境,悬崖勒马,但是他人情世故太深,因而他每每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足恭乡愿,顾虑遇多。杜月笙眼见史量才和自己彷佛壁垒已成,似在暗斗明争,他忽略了外人的推波助澜,其实都是在因风煽火,借题发挥,凡此不足以影响史量才对他的信心和友谊,同时杜月笙更觉得中间夹了个黄炎培,又是一层十分微妙而难于排除的障碍,李下瓜田,他一心只想避嫌,因循拖延,终于使史量才的悲剧爆发,而系风捕影,谣诼谮毁,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使他自己怨谤丛集,含冤莫白,几于无法洗雪。

    史量才的日暮穷途,心情矛盾痛苦,难以自拔,因为就**、左倾者的观点看来,他是一个不折不扣,标准典型的资产阶级,此一铁的事实,在他自己内心中又何尝一无所知?他拥有庞大的事业,惊人的财富,走的是托辣斯的道路,过的是穷侈极欲的生活,鲜车怒马,富贵逼人,史家堆金砌玉的卧室附设七间华丽浴室,每间一种颜色,一器一物都是舶来定制史太太阃命极严,但却威而不骄,严而不凌,而且能够做到「阃以外唯老爷主之」,泾渭分明,丝毫不苟。中年以后她仍妍姿秀靥,体态窈窕,却是未能免俗的抽上了鸦片烟,长日一灯如豆,浸沉烟霞,史量才的儿子史咏赓,更是黄浦滩上大名鼎鼎的阔少,就读于贵族学校,且为运动健将,风头之足,一时无两。

    像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人,怎能成为**的同路者?史量才事与愿违,沉溺日深,他在沌郁佗傺,彷徨苦痛的一生最后阶段,居然无以解脱,佞起佛来,他在家中设了佛堂但有闲瑕,便握一串长长的念珠在手上,青磬红鱼,喃声赞呗。但是在佛堂的另一边,史量才又有一个专门锻练武功的房间,地板上铺厚厚的地毡,两旁兵器架上,排列刀鎗剑戟,十八般武器一应俱全。原来史量才青灯古佛之能,对于一刀一鎗和拳脚上功夫的国术,兴会也极其浓厚。他不吝重酬,聘来内功外功好手,养在家里,教他打把式,练武艺。从极端的静到激烈的运动,由此可以概见,史量才根本就是个矛盾百出的人物。

    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事变,史量才担任抗敌后援会常务委员之一,同年三月,事变结束,抗敌后援会改称地方维持会,史量才便被推举为会长,而以杜月笙为副会长,黄炎培充秘书长。二十一年八月十七,上海市政府遵照行政院训令,成立临时市参议会,敦聘市参议员十九人,史量才又是其中之一,尤且水涨船高,荣膺议长之选。临时参议会的秘书长,尤为江南物望,曾于民国十五年任江苏省长的陈陶遗。

    京沪公路乱枪齐下

    从二十一年到二十三年,诚所谓史量才的黄金时代,风头之足,财势之盛,黄浦滩上不作第二人想,然而又曰人有旦夕福祸,天有不测风云,月满则晕,物极必反。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史量才为了料理南京方面的私人业务,带了他的长子史咏赓,亲身前往,待诸事已毕,遄返沪上,亲友都劝他坐火车,他偏要乘私家小包车,循京沪杭国道徐徐进发,以便沿途游山玩水,游目骋怀。

    两父子一路说说笑笑,走了多时,将抵上海,半路上忽听道傍有人厉蛙喝令停车,司机抬头一望,大路当中又复有人阻挡,他怕驱车疾走伤了人命,只得踩住剎车,使车停下。

    史量才顿时惊醒,还以为是遭了强盗路刼,当数名彪形大汉,团团将车围住,他急忙摇开车窗,大声的喊:

    「你们要钱,我这里有的是,千万不可动武!」

    壮汉们板紧着脸,打开车门,喝令史量才出来,史量才混身抖战,手脚酸软,几乎难以移动。当壮汉羣中有人伸手将他拖出车外,方才站稳,史量才一看情形不对,乃又苦求:

    「各位如果需用的数目很大,我可以人格担保,一回上海,立刻奉上」

    于是有一名壮汉拔出了枪,同时也开口回答

    「对不起,我们不要钱,倒是有人要你的性命,请你原谅!我们是受人差遣,跟你史先生实在是无仇无怨。」

    话一说完,枪声侠飨,史量才身子一震,然后仆倒在地,一命呜呼

    史量才被杀的时候,史咏庚还坐在汽车后座,总算他机警伶俐,枪声响时,他迅推开车

    门,拔足狂奔,他一面逃跑,一面高声的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