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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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凡此种种尤嫌不够,他深知王晓籁开销大收入少,王晓籁交往的都是达官要人,名流巨贾,他自己出则鲜车怒马,入则锦衣玉食,又复广置姬妾,到处留情,何况他是着名的多子王,儿女三十余人,每餐开起饭来,便像小学校里寄宿生用膳,光是娃娃军,就要开个四五桌,其家庭和个人耗用之钜,由而可想。尤其王晓籁自几丬钱庄统统倒掉以后,他不曾办过事业,也未能拥有一间商店,因此日本人皆嘲笑他为︰「上海市商会会长—无业游民」,他能力强,手腕高,却是一向生计艰难,入不敷出,于是,杜月笙下令他所拥有的事业,处处要给王晓籁支一点钱,集少成多,维持王二哥的开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譬如,当杜月笙开设代售奖券,稳赚大钱的大运公司,他使规定公司每月付给王晓籁车马费一万大洋

    虞洽卿垂垂老矣,时代的巨轮,连他的精神活力和头脑手腕一齐渐次淘汰,民国十六年以后的大上海属于杜月笙时代,「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王晓籁把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也很透澈,他和虞洽卿无可奈何的隔阂疏远,转过身来与杜月笙如影随身,须臾不离,他们同吃同喝同玩同乐,齐一步伐,同打江山,成了最亲密的伙伴。观乎民国二十年杜祠落成,王晓籁非特和虞洽卿、黄金荣同任「总理」,三大亨之一的啸林哥反而只落了个协理,尤且粉墨登场演了出「八百八年」,卽可概见怕在杜月笙跟前所用功夫之深,与乎当时他的杜门位置已在张啸林之上,而径与黄金荣分庭抗礼了。

    由于国华银行一案,登门拜访杜月笙的钱永铭,往后和王晓籁同样成为杜月笙的至交密友,钱永铭(新之)是浙江人,但却出生于上海,世家子弟,卓荦不羣,他自法国留学归来以后,便在上海银行界工作,早期他对黄杜张这一帮子人的观感,据他告诉法学专家,后来同为杜氏友好的吕光说:

    「租界时代,上海五方杂处,繁复不可尽述。有些人凭恃着租界的势力,和当时国政的寙败,产生不少地方上不正当的力量。我们做银行业务的人,跟外间的接触甚多,但是对于这些势力圈中的人,老实说,既不能臭味相投,也不愿引以为友,更何况折节下交!」

    这便代表了当时上海上流社会中人,对于杜月笙等人的一般看法。刻薄一点的讲,要说是「疾恶如仇,避之有如蛇蝎!」似亦并不为过。

    钱新之这个人,可以称为工商世家,接受欧西教育,新派智识份子成功者的典型,他说得上是少年得意了。早在民国十一年六月,增资为国币两千万元的交通银行股东会,公选南通状元,中国第一位实业巨子,民元的实业总长张謇担任「总理」,而以少年翩翩,博学多才的钱新之出任「协理」。—当时的张状元高龄已达七十岁,常住南通,他自己创办的庞大事业,实已使他「险难重重」、「无日不为实业筹款」,所以,他当交通银行总理只不过是挂个名而已,一应行务,多由钱新之负责主持,他对交通银行的重大贡献,是抑止民国十年中交两行的挤兑风潮,穷为了提高交行币信,他以雄浑的魄力,设立分行发行总分库,专营发行业务。这就是说︰但有交通银行的地方,交行发行的钞票,随时可以兑现。

    当了整整三年的交通银行「老板」,民国十四年五月交行改组,他和张状元同时辞职,继其任者为北政府时代的「二总统」、「大财神」——梁士诒。

    年关一到双脚直跳

    民国十六年以前,全国的金融重心,虽分南北二地—上海与天津,但是由于北政府设在北平,天津的金融实力,远超过东南一隅的上海市。民十七年国民政府定鼎南京,虽然内忧外患,荆棘丛丛,可是触觉敏锐的金融家,已可觇知全国统一之局期不在远,因此他们派出一支尖兵,由钱新之担任代表,到南方来试探一下跟国民政府携手合作的可能性,于是,钱新之便以华北系四行,中南、金城、盐业、大陆等银行四行储蓄会经理和准备库主任的名义,重回上海。自兹他便成了仆仆风尘于京沪之间的忙人,红人与要人。

    国民政府借重他的长才,先后请他出任过浙江省财政厅长,和财政部次长,甚至有一度鉴于他和法国上层份子,交谊密切,发表他为驻法公使。

    像这样一位熠熠生光,宛如巨星的人物,既为国民政府所倚重,又复是上海的金融重镇,叫杜月笙怎不心向望之,急于攀交。但是,苦于杜月笙有跟钱新之结合的愿望,钱新之却认为并无「折节下交」,搞得「臭味相投」的必要。于是,一次两次的碰壁,使杜月笙感到万分的失望与惆怅。

    但当钱新之碰到像国华银行那样棘手的事,国华生死存亡,千钧一发,钱新之受了唐寿民的恳托,复以自己本身,利害相观,他环顾沪上,「得通者昌」之士,虽然所在多有,但是能够不惜牺牲自己,成全尚未「攀交」得上的友人者,除了杜月笙,似乎不作第二人想。钱新之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他把握得住杜月笙的心理,晓得他决不会「旧憾新怨、睚毗必报」,毅然决然的去找他帮忙,果然,他这一宝押准了,杜月笙甘冒「撤销擅自民众大会议案」的大不韪,救下了险象环生的国华银行,因此,当钱新之提及他和杜月笙的交往,便不得不承认,—他从内心中掬出其由衷感佩之忱,他很坦白的向吕光透露,他对杜月笙观感改变的经过,他说:

    「我们起初对『势力圈』内的人,观感如此,但是,殊不知眞正的血性朋友,和有伟大气度的杜月笙先生,就从这个圈子里卓然特出,不由得我们不加敬佩﹗」

    他又赞颂不置的说:

    「杜月笙的名气,渐渐洋溢,我从多方面知道他︰能重然诺,能敬重好人,能仗义疏财,能说公道话,能担代人家所不能担代的事。总之,是我们值得敬他,爱他,而且愿兴他结交的朋友。」

    钱新之兴致勃勃的讲起他和杜月笙之间的一段往事,他说:

    「记不得那一年的秋冬之间,上海工潮蓬勃,经济和治安,陷于极度不安。法商水电工潮,因为待遇的关系,开了一场很大的风潮那时侯杜先生在劳工方面,已经有了力量,而他又天生有一种善为排难解纷的精神,经过多次的折冲,方始知道局方与工会方面所争执不决的距离,相差十万元。杜先生有毅力,也有力量,他自己筹了十万元,将这一次风潮,轻经的平了过去。赔了饯,不愿让人知道。同时,又有上海的纺织业,劳资双方也闹了不小的纠纷,自然又找杜先生来调停其事,其复维和困难的情形,也不亚于法商水电工潮。结果呢,杜先生又不声不响掏了腰包,把这件事也敉平过去。于是,大家就对他更进一步的敬爱,却是只知道他解决了纠纷,还不晓得他贴了这许多钱呢。」

    接着,钱新之又向吕光谈起就在那一年,杜月笙顾了别人,顾不了自己,年关一到,双脚直跳,迫不得已请他代为借钱应急的趣事。钱新之说:

    「就在这一年,阴历年关到了,杜月笙先生竟然穷得过不了年,拿了他仅有的房地产道契,托我转向银行借了三十万元,方始渡过了难关。这三十万元是他罄其所有押借来的,但是他家里的账房间,依然照他年年的惯例,预备着一束一束的本票支票或现款,救济他的穷朋友,或经济情况不好的亲戚,甚至无论识与不识,凡有求他的,无不满意而去。故所以他年年到了大年夜,还是闹着穷,像这样子的慷慨和热心,从当时到现在,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人呢!」

    由于以上的几段谈片,可以想见,不论是王晓籁,抑或钱新之,杜月笙力争上游,攀结社会上层份子,他都是用他的虚心诚恳,舍己为人的精神。自然而然的改变了那一帮人对于他的观感,于是感激敬佩,相交如鱼得水。杜月笙和王晓籁、钱新之成为了好朋友,眞是踌躇满志,心花怒放。事业有别,潮流不同,旧侣自然淘汰,新知扶摇直上,从民国二十三四年到抗战以前,「黄杜张」遂而一变而成「杜钱王」,「杜钱王」三位一体,杜月笙乃成为上海路路皆通,最有力量的社会领袖,君不见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史量才一死上海地方协会改组,便由杜月笙升任会长,而以钱新之、王晓籁两位上流社会众望所归的大好佬屈为副手吗?

    傅筱庵马夫前蹄记

    光绪二十三年农历十月八日(公元一**七年十一月二日),由逊清邮传部尚画盛宣怀创办的「中国通商」,是为我国最早的一家银行。盛宣怀逝世以后,这丬银行一直由傅筱庵掌管,可是,从民国二十四年起,外国报章维志提到杜月笙,每每以「银行家」、「中国通商银行董事长」为其第一个头衔,顺手拈来一个例手,英国人在公元一九三三(民国二十二年出版的「上海名人录」中,卽曾载有:

    「杜月笙,生于一八八七年,上海人,自幼从商,目前是上海法租界最有权势的居民是着名的慈善家,一九三二年任命为法租界公董局华董。他又是上海中国通商银行、中汇银行董事长,正始中学创办人,上海急诊医院董事长、商会监事、华丰造纸公司、纱布交易所、大达轮船公司、宁波仁湾医院董事长……」

    中国通商银行怎么会从傅筱庵手中,移转到杜月笙的名下来呢,这话,得从民国二十二年「废两改元」,和二十四年的「实施法币政策」,这两件黄浦滩上,以至全国各地的惊风骇浪大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