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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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但是杜月笙亟欲对于中央和抗战大业有所表现,因此他派吴家元和李泽一,还有「松」机关中的朋友朱秀峯与陈兰,穿梭不停的往来于港沪、港津道上,分别拜访,再三致意,拍胸保证,秘密安排,居然在敌伪特务严密监视搜查之下,让他从虎吻中抢救出来大部份列名汉奸榜的伪朝新贵,使日方费尽心血,威逼利诱摆出来的伪政府「堂堂阵容」,被杜月笙「拉角」拉得台柱尽拆,惨不忍睹,祇剩下小猫三只两只。

    总计在这一段时期,经杜月笙之手接出来的日方目标,择其著者有段瑞的司法总长章士钊,交通总长曾毓隽,财政总长贺德霖、外交总长颜惠庆、陆军总长吴光新,临时参政院副议长汤漪,这许多显赫一时的北洋皖系大好佬,扺达香港之初,大都住在杜月笙的家里,诗酒留连,日夕盘桓,再加上半个东道主,曾经当过段

    祺瑞任临时执政的北政府第二十八任国务总理许世英,内阁十大阁员到了六、七个,香港杜公馆开出一桌饭,俨然是段祺瑞内阁复活了

    杜月笙拉角拆台,使日本人密锣紧鼓,积极筹备的汉奸傀儡大为狼狈,二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开锣于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只能推曹锟贿选总统时期暂代过财政总长的王克敏出来领头。

    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七日献丑于南京的「维新政府」,班底更惨,为首的祇是段祺瑞临时执政府秘书长梁鸿志,倒是「道不同与为谋」,决心下水当汉奸的陈老八陈群,摇身一变,居然攫得「内政部长」一席

    基于此次重大的胜利,杜月笙的「振济工作」,于是扩大范围,继续争取,从退休政客起始,他还拉散了驻沪日军在上海演出的「市民协会」,二十一位委员中如王鸿敬、荣宗敬、周文瑞等等,有的被他劝来香港,有的经他安排出游,避过风头,有的由他掩护,躲在租界硬不露面,东洋人阵容排出,人找不到,当他们侦悉这又是杜月笙的杰作,简直把他恨得牙痒痒的,却是拿他莫可奈何。

    从争取日方亟欲利用的人物,再扩充为接济或因病老家累,或为短绌斧资,因而陷身敌区,处境艰窘的前清遗老,北府官员,甚至社会名流,文人学者,能来的,替他们安排秘密南下,不能来的话,遣人按月送一点钱去,使他们安定生活,解决问题,遂而身在陷区而向望中央,有以坚其心志,发扬正气,抹得下脸来抗拒顽敌的威逼利诱。

    花用的是中央拨给的经费,宣扬的是最高额袖的德意,居间供应,嘉惠四方,──杜笙避离香江,真的给刘航琛一言道中成为「中国的杜月笙」了,陷区各地逃来香港的耆彦名流,工商巨子,杜月笙或则作居停,或则为东道。

    尤其是他设法营救出来的那一批批大好佬,衣食住行,杜月笙真正一力肩承,想转赴内地,他为之安排路线,送上旅程,抵步以后尤且派人照料,绝对负责到底。

    其余希望留在香港的,他更为之租赁房屋,供给薪水,务使其各遂所愿,生活粗安。

    渐渐的朋友越交越多,旧侣越聚越众,从此柯士甸道又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恢复「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的漪欤盛况,杜家门里,依旧和在上海时期一样的热闹风光。

    为了便于治事会客,九龙、香港,隔了个偌宽海面,杜月笙便在香港告罗士打饭店,开了七百另五号这个长房间,请翁左青、胡叙五两位秘书前往坐镇,这一个长房间一直维持香港沦陷,由于杜月笙每天下午困过中觉便要过来这边,然后吃晚饭前回去,因此这里便成为海派人物,各地名流的麕集之地,影响所及,设于八楼的告罗士打咖啡座,也就成了杜月笙的大会客厅,生意因之大有起色,譬如王晓籁和林康侯,几乎是每天必来久坐的常客。

    可能下水的拖了他们来,已经变了节的尤须加以制裁,这不仅是国法所在,尤其是全国同胞痛恨汉奸的结果,在这种情形之下,上海的铁血锄奸运动,也就惊天地、泣鬼神的展开。

    由于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广州失陷,同月二十五日**撤离武汉,就情报工作来说,香港的地位骤形重要。

    在亚洲战场上它等于二次大战欧陆沦陷后的卡萨布兰加,日方、伪组织的谍报人员开始大肆活动,而我方自广州以至上海、天津、东北、及至海防、曼谷、新嘉坡、菲律宾,所有的情报联络,势将以香港为中心。

    于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派出他们最干练有为,时方三十出头的王新衡,担任香港区区长。

    王新衡立刻和杜月笙切取联络,并且迅卽成为杜公馆座上常客,晨夕与共,频频筹商大计。

    当民国二十六年九月,沪战初起之时,杜月笙在上海所有的群众力量,几乎是绝大多数都参加了忠义救**,戴笠掌握了这支部队,在上海陷落前后发挥重大的功能,忠义救**从事掩护撤退任务以后,牺牲了一小部份,又有若干精锐撤退到安徽郸门县的历口镇,由兪作柏将军接替刘志陆的总指挥职务,从事整编和训练。

    大部份忠义救**官兵经由法租界化整为零,这原本是战时征调人员执行临时任务,放下枪杆换上便装各人也就回家,但是还有一批跟杜月笙直接相关,剽悍善战,杀人不眨眼的浦东地痞、盗匪和盐枭,他们成军以后便不愿意解散,他们保持一支武力,留在浦东家乡打游击,这一支武力是杜月笙人在香港,都可以遥遥掌握和指挥的。

    沈月英死不及一面

    突然之间从英国伦敦来了航空信,孙氏夫人带维屏和维新两个儿子负笈英伦,民国二十七年底两兄弟转赴美国求学,孙氏夫人关切国内大局,和杜月笙的行止,当他获悉杜月笙业已逃出虎口,到了香港,她便命维屏、维新自去美国,自己飘洋过海到香港来探视丈夫。

    杜月笙对于孙氏夫人万里来共患难,非常高兴,孙氏夫人从民国二十七年到民国三十年,足有三年随待杜月笙之侧。

    杜月笙家庭之中,抗战发生后最大的一项变故是沈月英之逝世,沈月英身边一向虚弱鸦片烟瘾又越来越大,镇日价从早到晚,一榻横陈,喷云吐雾,鸦片剥削了她的健康,毒素在加速她的死亡,民国二十七年底,她旧疾复发,衰弱不堪,杜维藩两夫妻一日二十四小时衣不解带的侍疾,一度情势危急,孝心可嘉的杜维藩还割了股,母子相依二十三载,晚年时期沉氏又等于是和杜月笙分了居,杜维藩对他母亲之死是非常伤心的。

    早在民国二十六年底,杜月笙逃出重围,只身扺达香港,当时便有不少亲友向他忠告,日本人旣已对他的门徒学生采取报复手段,杜维藩和杜美如这一对长子长女,安全堪虞,因为老上海大都能够津津乐道:杜先生最欢喜的便是大少爷和大小姐,杜维藩之结婚和杜美如之满月,铺张之盛,场面之大,向与杜月笙开祠堂、陈氏夫人过生相提并论。

    杜月笙自家曾经解释他为什么对这两个孩子特别钟爱,因为──

    「维藩和美如出世,脚步走得最正。

    」

    这话怎么说呢?原来,杜维藩诞生于民国五年,从那一年起,黄金荣一记耳光,张啸林千里来投,三大亨义结金兰,打出了十里洋场的大好江山。

    而杜美如之出世,是为民国十九年,杜月笙从这一年起脱颖而出,连升三级,和财金工商,乃至党务政治,都结了不解之缘。

    所以,杜月笙听到亲友们的警告,便身在客地,思念子女,想得他愁眉不展,魂梦为萦,他向上海家中拍出一封封的电报,叫杜维藩和杜美如快到香港来,杜维藩在民国二十七年春匆匆的到香港一趟,旋不久便因为他母亲的病,夫妻二人双双又回了上海,杜月笙暗底下极是担忧,却是苦于拦阻的话说不出口,他不能留下儿子不许他去娘面前尽孝心,因此一直到民国二十八年九月,杜维藩在上海办好了他母亲的丧事,方始戴着重孝,十分沮丧的重来香港,当他见到望眼欲穿的父亲,又是悲从中来,杜维藩放声大哭,扑跪在杜月笙的面前,那一晚杜月笙心情悒闷,他辞却一切应酬约会,跟杜维藩谈了很久的话,是在倾吐他自己的感慨,同时也是抚慰惨遭失恃之恸的大儿子,他曾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初娶你娘进门,两夫妻一家一当还是朋友们帮的忙,我没有正当职业,用钱又松家里经常青黄不接,我们一家也祇你娘跟我吃过几年苦头。

    开不出伙食的时候我常在想,只要两夫妻同心协力,有朝一日混出一个平安是福窄门浅户,粗茶淡饭,我跟你娘就此满足。

    那里想到往后场面越来越大,事体越来越多,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过过那种衣食无忧,锦密深稳的小家庭生活咧!

    如今回想起来,越加叫我心里难过。」

    那一夜,父子二人都觉得是从所未有的亲近,军国大计,银行公司,朋友弟兄,徒子徒孙全拋开了,两父子间彷佛就只有沈月英凄然带笑的孤魂,正和他们在一起,杜月笙一生感触,又谈起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时候我从浦东到浦西,水果店里学生意,每天清早忙到夜晚,老板给饭钱,只够到滩头上吃两客炒饭,人家食量小,叫一客蛋炒饭还可以喊一碗黄头肉骨汤,我刚从乡下来身体结棍,食量大得吓坏人,一顿两客蛋炒饭还不够饱,因此一日到夜肚皮里闹饥荒。

    天一亮西瓜船到哉,船老大把西瓜一只只往下拋,我们这些小伙计在码头上一只只接,做过不久,只要西瓜碰到手,我就晓得瓜好瓜坏,挑一只好西瓜,装做一时失手,西瓜落地,碎成几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