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杜月笙传 > 第186章

第186章

    通过振济委员会,杜月笙将他所主持的「第九救济区」分为「第七」、「第九」两个救济区,第九救济区主任是杜氏门人陈志皋,常驻曲江,第九救济区主任改由他的得意门生林啸谷充任,常驻桂林,专门应付这一次抢救重要人士的紧急大事,但是振济委员会是公家机关,他这两位学生虽然精明能干,颇可仰体师门的人溺己溺心情,却是诸多手续苦于不能不备,因此登记申请审核种种浪掷时日,于是落难之人深感远水不救近火,杜月笙了然个中况味,他便倡行私人紧急救济,但凡拉得上点关系的落难者,或则由他主动致送,或则根据报告与私人请求函电,多则成千上万,少则三百五百,由他指定何人资助若干,银行电汇票雪片般分至陈志皋与林啸谷,还有柳州中央银行经理赵冲,分别代为致送。

    滞港落难亲友络绎不绝到重庆,杜月笙每见一位便多添一份欢喜他一扫愁眉,笑口常开,假重庆交通银行开起流水席,分批的宴请他们,一以祝贺,一以压惊。

    贵客赴宴,握手寒喧,其中有生活尚未安顿,窘况犹未解除的,杜月笙便在掌心之中暗贴一纸支票,藉握手之便传递过去,一面施眼色阻止退还或道谢存问至情,彼此心照,使受之者无不感激万分。

    有人代他暗中留意,私下统计,杜月笙为了打他这「急救香港亲友」生平最重要的一仗前后化费约在法币两百万元之谱。

    从民国三十一年一月起杜月笙开始定居重庆,遥遥指挥香港大撤退,徐采丞的专轮带了三百多人回上海,他自己所安排部署的大逃亡路线,更不知救出了几千百人。

    斯役功德圆满,杜月笙屈指细算,他可以对得起所有劝来、拖来、拉来、请来香港的亲戚朋友,不过就中仍有一大遗憾,使他颇不心安。

    汤漪字斐予,友好间尊称汤老爷,当时已经六十一岁,他是应杜月笙力邀避乱香江的,香港沦陷后吃了不少惊吓,旋又跟着大队「难民」万里逃亡,一天要走五六十里路,风烛残年吃不消,却又无法支持或告饶,因此他只好把肩负行李一件件的拋掉,拋到后来连最心爱的一只烟盒都送人了从此戒了须臾不离手的香烟,勉力支撑到重庆,再也支撑不住,于是缠绵病榻,三十一年四月十四日,终于医药罔效,一瞑不视他死于香港失陷,万里逃亡之役。

    杜月笙对汤老爷之死至感震悼,他曾为之落泪。由于汤老爷官拜振济委员会委员,依许世英的意思,似乎应该由振委会的公帑中泼款为之治丧,杜月笙则力持反对,他振振有词的说:「倘使国民政府明令治丧,那倒是汤老爷一生的荣耀。

    至于说拨振济委员会的公款,收殓汤老爷,岂不变成汤老爷困施棺材了?

    这样会使汤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汤老爷的家眷虽然不在后方,但是朋友还有几个,汤老爷的朋友绝不能让他困施材!

    」

    于是,他派人到江西泰和,访寻汤老爷的哲嗣,护送他到重庆来,为汤老爷遵礼成服,亲视含殓。

    日军进占英法两界

    与抢救沦港亲友、关系人物分赴上海、重庆的同时,上海方面,也是情况紧急,千钧一发。

    三十年十二月八日深夜,上海英法两租界骤闻密集的枪声,租界守军只做短暂几个小时的零星抵抗,将近黎明,枪声转稀,大胆的市民冒险到街头观看,大建筑物的顶端悬起太阳旗,街头巷尾换了穿黄制服的日本军队站岗,大家的心齐齐往下一沉,不用说,日军业已进驻租界。

    杜月笙在重庆得到消息,忧心如焚,眉头紧皱,头一个反应便是命人起稿,拍电报给吴开先,请他立刻离沪,切勿迟延,可是吴开先当时不能走,撤退之事,头绪万千,他覆电杜月笙,感谢他的关怀,但却说明几点:第一、他要留在上海应付急变,第二、他没有奉到中央指示撤退的命令,第三、当时急于撤离的人员,有英法两界特区法院守正不阿,为敌伪嫉恶如仇的法官检察官,以及申、新等报馆的重要份子,乃至留沪的地下工作同志,这许多人都要等吴开先想办法立卽撤退,免遭敌伪毒手,因此,吴开先一时无法离开上

    接到吴开先的覆电,杜月笙更着急了,他大呼小叫:「吴开先不走,那怎么行?

    被东洋人捉到一定会丢了性命。从今天起,你们代我一天拍一封电报,催他快快脱身出来」

    不两天,吴开先求援的急电又到,他告诉杜月笙:法院和新闻界的人员,已经由他自行设法,筹了一笔钱,请万墨林、朱文德两人分别致送旅费,并且由恒社同仁设法护送到金华,进入自由区。

    ──恒社同仁非常负责他们掩护这许多为敌伪志在必得,除之而后快的忠贞份子,安全逃离上海,一直送到金华为止。

    每一个人的脱走,都有紧张惊险的遭遇,但是由于恒社护送人的机警,吃得开,到处有朋友,总算毫无所失,一人不缺的送上浙赣铁路火车。

    恒社同仁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安然达成任务,决不坍恒社和老夫子杜月笙的台。

    此间所指的「恒社同仁」,多半是那批跟帮会有关,或者能调动得了帮会弟兄,经常冒险犯难,出生入死的抗战无名英雄,他们抱定决心,为国家民族出力,为恒社争光,为老夫子脸上贴金,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办得到,办得好,博得外间的好口采,付多大的代价或牺牲,一概在所不计。

    便在亟待救出上海的重要人物中,也有恒社同人在,如欲他们自家设法逃出来,那是谈也不要谈,例如杜月笙的学生子赵君豪,他从民国十八年参加申报工作,积多年的努力,抗战时期已经升到了总编辑,他把家眷送到后方,单身留在上海,利用申报宣传抗日,打击汪伪。

    日军进占租界,他还在申报馆照常上班,守住岗位,直到工友来告,东洋兵枪上揷了刺刀,已经在大门口守卫,大家都说他是敌伪搜杀的目标,还不赶快逃跑?

    赵君豪却说要走我也得从大门口出去,谁想一到大门口正碰上东洋兵恶作剧,两把刺刀交叉要出门的必须从刺刀底下钻过,时机紧急,迫于无奈,赵君豪只有噙着眼泪,忍气吞声的钻过刺刀,然后他便在大街上茫然不知所往。

    跑进一家西餐馆,叫了一客蛋炒饭,却是望着蛋炒饭流眼泪。最后被他想起了应该赶紧跟恒社弟兄联络,这才赶上逃亡大队,在同门弟兄的设计安排之下,走金华,回重庆。

    若不然,他便将被困黄浦滩,根本无法离开。

    吴开先告诉杜月笙,紧要的人只送走了一部份,还有更多的人急着要走,何况留沪工作人员为了避免敌伪搜捕,必须另觅办事地点和住处,重作部署与安排,凡此俱非巨款莫可办。

    可是,当时国家银行已被敌伪刼收,重庆中央无法汇拨款项,这笔庞大的旅费,从何而来?

    迫不得已,他祇有请远在重庆的杜月笙,从速代为设法。

    杜月笙捧着那张电报说:「虎口救人的事,性命交关!

    这件事必须十万火急的办。你们先代我打电报给徐采丞,叫他火速尽量设法。

    」

    等一歇,他又蓦的想起,吴开先电报上说需要的数目很大唯恐上海租界沦陷初期,徐采丞一时措手不及。

    于是他再急电万墨林,把自己家里所存的房产道契,统统拿到上海四行储蓄会,抵押贷款,然后交给吴开先拿去应急。

    电报发出,他再打电话给钱新之,请他帮个忙,立刻致电四行储蓄会的负责人:万墨林来借钱,能借多少,就借多少给他。

    吴开先的那一封告急电,当天直把杜月笙忙得团团转,怕徐采丞一时筹不了巨额款项再押掉自己的房产道契,接连的两项措施犹嫌不足,他又驱车往访刘航琛,说明缘故,问他能不能也帮一把忙?

    刘航琛说杜先生你的任何吩咐,我向来唯有欣然照办,何况这件事关系国家大局,还有那么些人的身家性命重大关系!

    没有问题,我马上叫我的川康银行,再加上聚兴诚银行等等,一道汇钱去。

    事实上,上海那边,吴开先肆应四方,手忙脚乱,该花要用的钱太多了,徐采丞筹措了一部份,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万墨林向四行储蓄会押贷了一笔数目,还是不够,一直到刘航琛那边发动川帮银行,源源汇来巨款,方始将急需逃离上海,转赴重庆的人全部送走。

    上海方面的地下工作,重新作了安排和部署。

    往后吴开先撰文纪念杜月笙,提起这一件事。

    他说:「凡此所需款项,均系杜先生自己垫拨。」

    每天一封电报,催问吴开先何时动身离沪,杜月笙的殷切焦灼之情,溢于言表,使吴开先深感这一份友情之可贵。

    有一天,杜月笙接到吴开先的一封回电告诉他说:中央驻在上海的几位重要人物:中央常务委员蒋伯诚取道香港来沪,在旅途中突逢太平洋战事爆发,至今下落不明。

    中宣部代表冯有眞正在重庆请示机宜,一时也无法回去。青年团方面的负责人吴绍澍又不在上海,假使他自己一走,那么上海方面的工作同志,立将陷于群龙无首,领导乏人的状态,全盘工作可能解体。

    因此他坦白表示,他无法离开,唯有留在上海与各同志甘苦与共,同患乱而共生死!

    杜月笙却以为吴开先贵为中央党部组织部副部长,他在上海目标太大,危险更甚,他为吴开先担心得夜晚睡不着觉。

    于是,他便去看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请朱家骅设法把吴开先调回来。

    由于杜月笙是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的负责人,朱家骅只好婉转向他说明,要吴开先冒险留在上海,正是中央的决策,因为上海方面的工作太重要了,短暂时间之内,竟是少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