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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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当时我国纺织工业划分为区,如上海一地称为第六区是。各区又有区公会,「联合会」系由各区公会合组而成,其重要性自可想见。

    各地代表纷纷抵达上海,正值杜月笙缠绵病榻,轻易不出大门一步,代表中不乏多年友好,却是不但不能亲往迎迓,略尽地主之谊,连代表们经大会当局安排的各项节目,他也无法参加一次。正在深感抱愧,一日,忽有七位纺织业代表连袂来访,杜月笙勉力起床待客七位访客之中有六区公会的秘书长奚玉书、无锡荣家纺织业的主持人荣尔仁,还有唐星海、恒社弟子袁国梁等。

    寒暄之后表明来意,原来这七位纺织代表是代表中的代表,缘由当时国内公营纱厂厂家旣多,代表票数亦伙,民营纺织代表业已获得确息,公营纱厂集中选票,使「联合会理事长」这个重要职位,推由公营纱厂代表担任。

    唐星海、荣尔仁等向杜月笙反复陈词,公营纱厂是官办的,他们平时卽已得到官府畀予的若干便利,倘若「联合会理事长」一席再被官方代表所获,民营厂商越加少了一个有力的发言地位。七位纺织代表恳请杜月笙出马,角逐「联合会理事长」一席,他们针对杜月笙的爱国心理,乃以大义相劝,他们说:

    「纺织事业非特关系国计民生,对于国家民族也有很重大的影响,试看日本人在明治维新以后之能够富强,便由于他们纺织工业的发达。」

    杜月笙何尝不晓得这些大道理,对于「全国纺织公会联合会」理事长一席又何尝不见猎心喜?但是他信心犹未恢复,自忖并无把握,于是不管七位代表怎么说,他都是婉言推辞,他说他大病未愈,身体不好,实在是难任繁剧。忠救军交给你指挥

    因为要潜入敌后上海,吴绍澍乃又想起了「老夫子」、「师座」杜月笙,还有一位早年在汉口结识的朋友,王新衡曾于民国二十三年前后,在汉口担任豫鄂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部上校秘书。杜月笙和王新衡听说吴绍澍肯到上海去做地下工作,很高兴,杜月笙为他作多方面的部署,体贴周到,比杜月笙太太儿女冒险出入沪滨尤且胜过几分。同时,王新衡也欣然应允吴绍澍的请求,介绍吴绍澍谒见军统局局长戴笠。

    戴笠听说杜月笙的一个学生子,要到上海去担任三青团书记,从事地下工作,他不惜优礼相加,邀吴绍澍吃饭,为他祖饯,一壮行色,而且席设戴公馆,邀吴绍澍相熟的王新衡作陪。席间,戴老板纯粹是一副自家人姿态,他率直的告诉吴绍澍说:

    「你只管放心到上海去,你要晓得,杜先生和我关系不同,我已经下命令给上海附近的忠义救**总指挥阮清源,我给你指挥忠义救**的权力。」

    可是,吴绍澍个子虽大,胆子却小,他自潜入上海,便一直匿居租界,轻易不敢外出。三青团在上海的秘密工作,大多由曹俊、王先青等负责执行。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号外一出,吴绍澍便晓得租界不能再作庇护所,他借口转赴重庆向中央述职,旋卽撤离上海,却又不敢眞回重庆去,因此他躲在忠义救**基地之一的安徽屯溪,直到三十三年秋,方抵重庆大肆活动。而因为协助中央留沪忠贞人士紧急撤退,走避不及,遭受日军或汪伪逮捕的除吴开先进监牢吃过「生活」外,犹有代吴绍澍负责的三青团驻沪重要之士如曹俊、王先青等,数不在少,至于中央委员蒋伯诚,则是在濒临抗战胜利前夕,患高血压而在中风状态之中,因为他的夫人杜丽云外出而被敌伪钉梢,发现秘密庽所,由于风瘫在床、无法移动,逃脱牢狱之灾,而由日本宪兵队一面延医诊治,一面派人日夜监视

    向以知人善任著称的戴笠,有一次亲访杜月笙于重庆汪山庽所,当时杜月笙手下的三位得意门生,陆京士、朱学范、吴绍澍都因戴笠借将,而为戴老板担任重要工作。两位好友促膝而谈,杜月笙偶然问起这三个人如之何,戴笠坦然答道:

    「朱学范浮而不实,弊过于诡;吴绍澍天生反骨,必须随时留心,唯独陆京士有忠义之风,比较可靠。」

    戴笠这一段话,杜月笙曾不止一次的对他亲信心腹透露过,戴笠固有知人之明,杜月笙又何尝不阅人多矣,吴绍澍脱离**、绝缘改组派、反噬陈立夫、辜负三青团,种种背主求荣,反复无常的行径,他焉有不知之理?照说,他在淳安便该不再跟这种天生反骨的小人搭讪,可是,杜月笙将入老年,他的为人处世,已臻炉火纯青,及于化境。年轻的时候他以智屈人,善用机心,及长便悟觉做大事业,应付大场面的人必须先具有容物的雅量,是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于内则「浩然胸怀」,在外卽「木讷恂谨」,能如此,方可以柔克刚胜过机心多多。

    所以,吴绍澍趁着杜月笙肩承大任,戴笠、梅乐斯齐集淳安,淳安成为光复上海的司令台,而且在富春江上敌锋进逼,抗日胜利乍露曙光之际,飘然自重庆远来,展拜师门,晤见戴老板,其政治作用之浓厚,明眼人一望可知。杜月笙却不提旧憾,不问来意,一如往昔的殷殷相待,他留吴绍澍多住两日,可以促膝长谈,也可以等着见见戴老板和梅乐斯将军,他叫朱品三为吴绍澍安排住处,朱品三唯有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为师门迎宾引见,栗碌终日后,还要等到客厅无人,纔能极不情愿的去困会议桌,硬木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杜月笙以为自家一片诚心,坦率衷怀,可以化百炼钢围绕指柔,以德服人,使吴绍澍左叛右变,至少不会反到自家头上,他这一着棋,错得相当厉害。邵洵美两月牢狱灾

    有一天杜月笙亲自送客,偶然在廊庑发现一个形容憔悴,神情落寞的老朋友,新月派诗人邵洵美,法国留学生,盛宣怀盛宫保的孙女婿。邵洵美豪于赌,雄赀财,当年也是福履理路一八一号座上豪客之一因而又有「赌国诗人」之称。邵洵美素来美丰仪,好修饰,翩翩浊世,颇有卓荦不群之概。当时杜月笙看到邵洵美落得这般狼狈,不禁大为骇异,一追诘,居然他还是被软禁在西庙里的。于是他急问缘故,据邵洵美说,他家兄弟三人,志向各不相同,他这位老大,到底是跟徐志摩相提并论的诗人,重气节,忠于国家民族,但是他的二弟邵式军,却竟认贼作父,甘为虎伥,担任敌伪时期的上海统税局局长。邵式军替东洋人总绾税务多年,苛捐杂税,大肆搜刮,是沦陷区民众最最痛恨的一名大汉奸邵式军自己则刀口舔血,其富几可敌国。邵洵美深以他二弟的作为,不仅为国家蟊贼,抑且贻家门之羞,所以他和三弟邵小如抗日杀敌之志益坚。邵小如曾往上海近郊招兵买马,要打游击,因为自己的一份家财大部散光,于是问他汉奸二哥邵式军索取经费,邵式军倒也照给,只说兄弟政见不同,不妨「各行其是」。但是后来东洋人施加压力,邵小如终被邵式军毒毙,当时邵洵美抚尸大恸,他想尽方法,逃离上海,正待通过淳安,转赴大后方参加抗战。讵料被调查局淳安站长查明他是大汉奸邵式军的哥哥,乃以形迹可疑,暂予软禁,已经关了两个多月。

    杜月笙听了,心知他这些话决不会有所虚假,而且他也颇为讶异,自他以次,一大帮上海朋友住进了西庙,将近一月,邵洵美见囚于同一庙宇,断无不知不晓之理。他这位大诗人到是有骨气,硬来兮,宁可不明不白的坐监牢,偏不向杜月笙等人求援。于是,当天他便向戴笠力保邵洵美,戴老板点点头,邵洵美乃由阶下囚,转为座上客,终于恢复了自由。

    忽然之间又得着消息,一路出道的老弟兄,金廷荪金三哥,自从那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他和九龙柯士甸道杜公馆失去联络,单身一人,背个包袱,冒险逃出香港,长程跋涉到东江河源。在赈济委员会救济站上,以普通难民的身份,领了十五元国币,就此转折向东,经福建而抵达浙西。金三哥投奔不了大后方,更耻于吃东洋人的饭,他一腔忠忱,大节不亏,以黄浦滩上的大亨,而在宁波附近的一个乡村,隐姓埋名,开了一丬小押店便这么茹苦含辛的渡过三年半光阴。

    杜月笙无意间得到金廷荪的下落,大为兴奋,立刻便派专人前往迎接,他请金三哥搬到淳安来,老弟兄音信中辍三年半,这一下,他欢天喜地的说:

    「正好胜利结伴同回黄浦滩!」

    打发往迎金廷荪的专人去了,杜月笙便开始不时的问:「金先生到了??到了??」他一直问个不停,却是,金廷荪犹未抵达,那万众同欢,普天与庆的抗日胜利,在八月十日深夜传到了这座浙西小城。

    时值杜月笙一行进驻淳安的第二十七天,亦卽离渝东来的第四十五日,八月十日星期五,天气晴朗,将近午夜,业已就寝的西庙中人,突然被劈劈啪啪的鞭炮,夹着人语喧哗吵醒,乍听见嘈杂声浪时,还吃了一惊,待至闻及街头有人欢呼,方知这是望眼欲穿的胜利来临,于是众人纷纷披衣起床,争相走告,杜月笙的一支人马全都集中在他房间里,有人在笑,有人鼓掌,有人直说「恭喜恭喜!」但是也有人保持审慎态度,不敢遽予相信,他们之间有人说:

    「戴先生呢?要问过了他才可以确信啊。」

    当时又有人说:

    「戴先生齐巧不在淳安,依我看,还是等着明朝天亮看东南日报哪能讲?!」

    顾嘉棠声音洪亮,快人快语,他正在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就怕有人迟迟不信,扫了他的兴,当下,他一拍大腿说:

    「淳安人不是戆大,深更半夜会得瞎放鞭炮,欢呼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