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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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家人亲友眼睛红肿的,穿梭般来往于杜月笙的病榻之前,看他说几句话都如此吃力,却又一心急着要多讲些,回想他扬威沪土、望重首都、纵横香江、显赫重庆而轰动西北、风云淳安,一幕幕的撼人心弦往事,念及人犹是也,而洛钟将崩,于是,一离开他的房间,竟无不泪流满面,放声一恸

    遗产几何美金十万

    八月六日下午七时,钱新之、顾嘉棠、金廷荪、吴开先、徐采丞和陆京士,在客厅里屏却诸人,密商杜月笙的遗嘱。六个人一边用饭一边长谈当时杜月笙还在房间里醒着,他频频关照,不许任何人闯进去,打扰他们六位的谈话。

    陆京士首先发言,他报告杜月笙这几天里所关照他的各项原则,他并且透露,当他在台北接到香港方面「病危速来」的电报,卽已知道杜月笙的后事必须及早安排,他曾在一日之内访晤了洪兰友、陶百川、刘航琛、王新衡和吕光,向他们请教如何办理杜月笙身后事宜,当时,他把这五位杜月笙知己友好所提供的意见,也逐一的加以叙述。

    于是,由在座的六位,参酌杜月笙本人所提出的原则,再加上台北友好的建议,接连起草了三份遗嘱稿,一份是对于国家、社会的公开表白,一份训勉子孙,一份则为遗产分

    其中最为家人戚友关心的,当然是杜月笙的遗产如何分配?由于当时没有人晓得杜月笙究竟还有多少钱,因此,祇能作原则性的分配比例,而比例则定为杜月笙的四位太太,和八儿三女,各获遗产的一半为原则。四位太太平分杜月笙遗产的一半,八儿三女之中,则硬性规定未成家的比已成家的多拿二分之一。

    九点钟,三份遗嘱草稿均已拟妥,问过了杜月笙犹仍醒着,于是,六位友好和门人,会同拿着三份遗嘱稿,相率进入杜月笙的房间。当时,孙氏姚玉兰、孟小冬和杜月笙的在港子女,都在他的病榻之旁,或坐或立。

    于是,由陆京士宣读三份遗嘱的内容,杜月笙聚精会神,注意倾听,他偶或打一个岔,修正若干字句,但是从大体上来说,他几乎是全部同意。

    遗嘱读给杜月笙听过了,经他允可,算是定稿。钱新之、金廷荪、顾嘉棠、吴开先、徐采丞、陆京士又被指定为遗嘱执行人,钱新之尽管是多年老友,杜月笙却向来在人前人后,都尊称他「钱先生」而不名,金廷荪、顾嘉棠是结拜兄弟,吴开先也是缔交二十年的友好,徐采丞则为抗战前后,杜月笙的心腹智囊之一,陆京士为恒社的首脑人物,他跟杜月笙之间,一向情逾骨肉。

    杜月笙平生排难解纷,一言九鼎不论什么希奇古怪,复杂繁难的事情,一到他的手上,必可迎刃而解,全部摆平。唯独他自己的公馆里面,大门一关,由于太太有五位,子女又多,相处几十年,难免也有牙齿碰了嘴唇皮的时候,要想绝对太平无事,当然是相当困难。八月六日之夜,坚尼地台杜公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决定遗嘱,分配遗产的重要时刻,侍疾家属,事关个人前途,以及未来生活,其心情之紧张,注意力之集中,自是不言可喻,因此不免有人躭心,是夜会有什么议论争执,意外风波。然而当陆京士朗声宣读遗嘱稿,杜月笙略予修改就算ok,杜月笙时在香港的三位夫人,四子三女,居然闷声不响,毫无异议,一件大事就此风平浪静的解决。这固然是遗嘱上分配遗产,公平合理,无懈可击,另一方面,也是六位遗嘱起草人不但深知杜月笙的心事,同时,他们在杜公馆众位太太、少爷、小姐面前,尤其有足够的份量。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杜月笙对于自己的遗嘱之订立,确实煞费苦心,作此安排,而且他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了。

    等到仅列分配方式的遗嘱当众确定,杜月笙方始从容不迫的,说出他的遗产数额。他在交代了几件家事以后,开口说道:

    「我只有一笔铜钿,留给家属作生活费用,这笔钱我是托宋子良先生保管的,数目是十万美金。因为宋先主代我用这笔钱买了股票,多少赚着一点,大概有十一万美金左右」

    当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惊怔错愕,谁也没有想到,一辈子在金山银海里面挥之如土的杜月笙,他留给庞大家属的遗产,居然祇有十一万美金左右,折合港币,不过六十多万。

    四位太太,四儿三女分这笔钱,一个人能够到手得了几文呢?

    赠金十万私下还脱

    但是杜月笙对于任何人的反应,一概置之不理,他说完了话,长长的吁一口气,然后他像似老僧入定,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钱新之、顾嘉棠等人辞出,留下一房间的沉重气氛。那一夜,陆京士又度陪侍在病榻之侧,杜月笙的家属,也不眠不休的,候在杜月笙的周围。

    由于杜月笙的气喘,越演越烈,从他最后一次扶到床上的时候开始必须日夜都用氧气,所以陆京士搬张椅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注视杜月笙的口鼻,唯恐他的氧气罩子滑落下来,届时,他必将呼吸因难,大汗淋漓,极为痛苦的从沉睡之中醒转。

    这一夜,杜月笙时醒时睡,神情十分疲惫,凌晨五点钟,嘶嘶的喘哮之声,又自他的喉间发出,一房间人,惊惶着急,看情形又是一阵剧喘要来,于是便有人跑出去请值夜的梁宝鉴医师,替杜月笙打针、急救,手忙脚乱了半天,依然还是拦不住又一度的喘大发,直喘得脸色铁青,大汗湿透了棉被,然后,杜月笙方始渡过了这一关,喘势稍戢,他便两眼盯望着得意门生陆京士,断断续续的在说着:

    「京士,我们分手的时候快到了,我还有两件事体相托,头一桩,你的这些弟妹,你要多多的照顾,多多的协助。第二件,顶要紧的还是恒社,希望你多出点力,负责维持。」

    陆京士立卽应允,他诚恳的说:

    「先生,请你放心,这两件事,我会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好,好极了!」杜月笙的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然后,他望着站在陆京士身后的妻子儿女,提高了声音,说是:「有一件事,妳们切切不可忘记,京士有十万块港币,存在我这里,这一笔钱,妳们立刻就要归还。」

    杜维藩还在答应:「晓得」,陆京士却惊骇万分的站起来,他忙不迭的说:

    「先生,先生,你记错了,我何尝有十万港币,存在先生这里?」

    「我怎么会记错?」杜月笙却一口咬定:「你本来是有十万港币,存在我这里的嘛!」

    陆京士和杜月笙过从二十多年了,相知之深,无人可及,他把杜月笙先嘱咐他维持恒社,和故以存款为借口,叫他的家属先付自己港币十万两件事,联在一起,顿卽恍然大悟,于是不惜点破了说:

    「先生,我晓得先生的意思,先生怕维持恒社,没有经费,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不,」杜月笙犹在否认:「我不过是要归还你存的十万港币而已。」

    「先生,」于是,陆京士委婉恳挚的又道:

    「先生不必再为恒社经费的事体操心了,一则,恒社目前用不着这许多钱,二来,卽使将来有所需要,自会由我们大家设法。」

    「你不要再多讲了好??京士,」杜月笙又有点喘息咻咻,「我明明说的是还你铜钿,你为啥要把恒社的事拉在一起?」

    至此,陆京士当然不便刺刺不休,和杜月笙争辩,他祇好回转身来,向杜维藩眉头一皱,两手一摊。

    从八月七日这一天起始,杜月笙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不过他沉睡祇是为了培养精力,使他自已能够妥妥善善的安排后事,而在所有棼杂如麻的事项之中,杜月确最注意的还是他和知己友好之间,银钱的往来,账目的清楚。人欠欠人,十万百万,在这般人里一向是「言话一句」,旣不见账目,又绝无字据,因此就必须由他自已「言话一句而理楚了清。八月七日上午,杜月笙的多年好友,上海叉袋角富豪朱如山来探疾,便由杜月笙主动的提起:

    「如山兄那里,我还有十万……」

    当时,朱如山稍微紧张了些,他打断了杜月笙的话,急急声明:

    「杜先生,你交给我的是十万港纸,不是美金啊!」

    杜月笙侧过脸来,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方始点点头说:

    「是港纸,当然是港纸了。」

    第二天一早,朱如山便开了一张十万港纸的支票当众面交杜月笙。杜月笙却顺手把那张支票递给陆京士,他说:

    「京士,这是还你的十万。」

    陆京士立刻推拒的说:

    「先生,这万万不可。」

    「你收下。」杜月笙一力坚持,「言话不要讲这许多了,好??」

    陆京士师命难违,又怕杜月笙心急发喘,祇好拿在手中,等杜月笙又度暝目养神,他方始当着众人,将十万港币那张支票交给姚玉兰,告诉她说:

    「娘娘,我怎么会有十万港币存在先生那里呢?这件事我昨日就已经说明白了,但是先生一定要我收下,当他的面,我不能不收,否则先生不会依我。现在我把这笔钱交给娘娘,请娘娘保管,还是杜公馆公中的钱,娘娘也不必告诉先生,现在凡事都要顺着他的心,祇要先生觉得心安就好。」

    杜先生脉搏呒没啦

    八月七日下午五点四十分,杜月笙突然昏厥,有人跑过去把他的脉,惊天动地的一声喊:

    「哎呀,杜先生脉搏呒没哉!」

    妻儿子女,顿时便爆出号啕大哭,而在这时,又有人发现杜月笙的小便直在流个不停,于是便高声的劝慰:

    「不要紧,不要紧,还有小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