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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赤鱬·其三

    他若是否认自己怕黑,宋若翡大抵不会答应与他一道睡罢?

    是以,他拼命回忆着自己幼年时怕黑的感受,使劲浑身解数地模仿了一番,接着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似地微微垂下首去,低语道:“对,我很怕黑。”

    宋若翡并未看出破绽来,答应了:“好罢,我与你一道睡。”

    一人一妖原本向主人家要了两间房间,宋若翡将大的房间让予虞念卿了。

    宋若翡擦过身后,便抱着木枕,去了虞念卿的房间。

    虞念卿正坐于床榻边,见宋若翡散发而来,心脏登时漏了一拍。

    宋若翡伸手将粗布所制的床帘放下,而后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褪得只余下亵衣与亵裤。

    粗布蹭着虞念卿的鼻尖跌坠下去,激起了些许麻意,紧接着,虞念卿透过粗布,朦朦胧胧地窥见了宋若翡的身影,宋若翡解下腰带,褪去了外衫……

    他猛地低下首去,不知所措地将十指绞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绞紧,折腾了片刻,粗布才被掀起。

    宋若翡已卸去了粉黛,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风情,衣襟宽松,露出了一双锁骨,烛光打过来,锁骨好似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虞念卿下意识地垂下双目,被宋若翡摸了摸脑袋,又听见宋若翡道:“你为何不将外衫脱了?”

    见虞念卿一动不动,宋若翡将木枕放下,伸过手去,手指附上了虞念卿的腰带,将那腰带一解,继而将那外衫剥了下来。

    “狐媚子。”虞念卿直觉得宋若翡当真是以精气为生的狐妖,下一瞬,便要吻上他的唇瓣吸食/精气了。

    他唤了宋若翡一声,又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瓣。

    他的唇瓣有些许干燥,但宋若翡的唇瓣看起来很是柔润。

    宋若翡居高临下地问虞念卿:“念卿喜欢睡在里面,抑或是外面?”

    虞念卿正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当中,并未作答。

    宋若翡坐于虞念卿身侧,复又问道:“念卿喜欢睡在里面,抑或是外面?”

    宋若翡的气息滚烫,虞念卿倏地抬起首来,视线情不自禁地黏于宋若翡的唇瓣上头。

    “念卿,你无事罢?”为何念卿瞧来一副中了邪的模样?难不成在自己不留意之时出现了甚么妖魔鬼怪?

    宋若翡捧住了虞念卿的双颊,直视着虞念卿失神的双目:“念卿,我是谁?”

    虞念卿霎时面红耳赤,口中却是没好气地道:“你是宋若翡。”

    宋若翡稍稍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自己确实中邪了,中了这狐媚子的邪。

    虞念卿摇了摇首:“我没有中邪。”

    宋若翡关切地道:“你为何面红耳赤?发热了么?”

    他说着,右手已覆上了虞念卿的额头。

    “并未发热,为何会面红耳赤?”他正困惑着,听见虞念卿回答道:“我只是有些热。”

    正值春寒料峭,但虞念卿乃是难得的纯阳体质,阳气旺盛,觉得热亦非怪事。

    故而,他将此事揭过了,三度问道:“念卿喜欢睡在里面,抑或是外面?”

    虞念卿答道:“里面罢。”

    宋若翡颔了颔首:“好,你先进去罢。”

    虞念卿抱着自己的木枕往床榻里面去了。

    宋若翡放下自己的木枕,其后躺下身去,问虞念卿:“要将烛火灭了么?”

    “不要。”怕黑之人才不会想将烛火灭了。

    宋若翡放下床帘,侧过身去,向虞念卿强调道:“我真的喜欢被你亲近。”

    “那你抱抱我。”虞念卿得寸进尺地道。

    宋若翡伸手抱住了虞念卿:“信了么?”

    “嗯。”虞念卿沉醉于宋若翡的气息之中,本能地回抱了宋若翡。

    好一会儿,宋若翡启唇道:“念卿,该睡了,松开罢。”

    虞念卿并不松开,而是问宋若翡:“你与爹爹会抱着睡么?”

    根据原身的记忆,原身从未与虞老爷子同榻共眠过,于是他坦白地道:“我尚未过门,你爹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虞念卿一下子开心了起来,却闻得宋若翡补充道:“我若有幸与你爹爹成婚,应当会抱着睡罢。”

    他一下子又不开心了,纵然爹爹已过世了,这个假设永远不可能成立。

    但他仍是不开心,可宋若翡是爹爹未过门的妻子,这样假设并无不可。

    “该睡了,松开罢。”他又闻得宋若翡催促道。

    “就不松开,就不松开。”他使着性子,犹如奶娃子。

    宋若翡拿虞念卿没辙,便由虞念卿去了。

    虞念卿感受着宋若翡拂于他发顶的吐息,顿觉自己的脑子要被烫成浆糊了。

    宋若翡的手微凉,与宋若翡的身体一样。

    这床榻不大,堪堪能容纳他与宋若翡平躺,眼下他与宋若翡相拥着,便空出了些许。

    床榻一面靠墙,一面被床帘挡住了,可谓是自成一个小天地,仅他与宋若翡在这个小天地之中。

    宋若翡的气息在这个小天地中回荡着,教他每吐息一回,皆能嗅到暗香。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虞念卿。

    宋若翡收回自己的双手,改为平躺,阖上双目后,柔声道:“念卿,睡罢。”

    幼时,他曾是个怕黑的胆小鬼,但爹爹与娘亲都不理解他为何会怕黑,只是对他说这个世上没有鬼,怕黑是懦弱者的行为。

    因而,他只能向阿兄求救,阿兄会悄悄地溜进来,陪着他一起睡。

    但有一回,这件事被娘亲发现了,娘亲生怕他将懦弱传染给阿兄,勒令阿兄不准陪他一起睡,不然便家法伺候。

    一夜,春雷滚滚,闪电灼灼,暴雨“噼里啪啦”地击打在窗扉上,房间内时而漆黑,时而刺目,他吓得连眼睛都不敢阖上,生怕自己被雷电劈死,被暴雨淹死。

    娘亲说过若是不曾做过亏心事,是不会被劈死的,所以他认为能二选一的话,还是被暴雨淹死好一些,不然,娘亲定会认为他做过亏心事。

    他正胡思乱想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是谁!”是鬼,抑或是雷电闯进来了?

    他害怕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默念道:这世上没有鬼,我也没有做过亏心事……

    然后,床帘被掀开了,阿兄映入了他的眼帘。

    阿兄将他抱在怀里,温言软语地安慰道:“若翡莫怕,阿兄在。”

    他心里头紧绷的弦顿时松懈了,不知为何,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与阿兄乃是双生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何阿兄却处处较他成熟许多?

    果然,正如父母所言,他乃是一劣质品么?

    父母是做米粮生意的,会将从农民那儿收来的米粮精挑细选,做好分类,依据品质来决定价格。

    若以米粮来打比方,阿兄便是最贵的米粮,而他则是最便宜的米粮。

    他如是想着,忍不住担心起来:阿兄不会被我传染罢?要是阿兄被我传染了该如何是好?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推开阿兄,懦弱的心志却让他不肯松手。

    在这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里,他绝不能没有阿兄。

    他哭过后,整副身体放松了下来,睡意涌起,眼帘发沉,正欲陷入梦乡,娘亲的嗓音猝然窜入了他的耳蜗:“若素,跟娘亲走。”

    他吓得一激灵,登地睁开双目,娘亲果真便在眼前,手持烛台,怒目而视。

    阿兄拒绝道:“娘亲,我要陪着若翡。”

    娘亲愤怒地道:“若素,你是否已忘记娘亲曾对你说过甚么了?你真要尝尝家法的滋味?”

    阿兄坚决地道:“家法便家法,儿子明日便去向阿娘领家法。”

    娘亲耐着性子劝道:“若素,你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你自小出类拔萃,何必管没用的若翡?”

    阿兄要求道:“若翡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且他不是没用,他只是尚未长大而已,娘亲不妨多给他些时间。”

    “你三岁便能成诗,四岁便能作词,五岁便能舞刀弄枪,才名满京师,他今年已经八岁了,却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招猫逗狗,教娘亲伤心不已。”娘亲一把抓住阿兄的手,生拉硬拽。

    阿兄挣脱了娘亲的手,歉然道:“对不住,娘亲,儿子明日便去向娘亲领家法。”

    娘亲气得拂袖而去。

    而阿兄则是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道:“睡罢,阿兄在。”

    次日,阿兄领了一顿家法,躺了足足三日才能下床榻。

    之后,他再未要求过阿兄陪他睡,每夜俱会将门栓拴上,就算阿兄来了,亦不会开门。

    后来,他终于长大了,以阿兄的性命为代价。

    他收起思绪,望向虞念卿,学着阿兄一样道:“念卿莫怕,娘亲在。”

    “嗯,不怕。”虞念卿阖上了双目。

    除了阿兄之外,宋若翡从未与人同榻而眠过,他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岂料,未过多久,他竟然睡了过去。

    而他身侧的虞念卿却一直清醒着。

    虞念卿聆听着宋若翡平稳的吐息声,唇瓣空虚,眼珠子在眼帘后头焦躁得不肯安静。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终是掀开了眼帘。

    烛火摇曳,使得宋若翡的面孔时明时暗。

    他凝视着宋若翡如若染朱的唇瓣,紧张地低声道:“狐媚子,你还醒着么?”

    迟迟得不到宋若翡的答复,他不由自主地直起身来,进而一分一分地俯下身去,吻上了宋若翡的唇瓣。

    他唯恐被宋若翡发现,蜻蜓点水的一吻后,当即躺下身去,佯作自己早已睡着了。

    他细细地回味着适才的感受,难以言喻,只知自己体会了一番天长地久,又体会了一番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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