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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

    八点左右,守灵的小辈们就陆陆续续到齐了。

    尹听澜也来待了一会儿,他看上去还算硬朗,但六十出头了终是有些熬不住,也受不了这初春的夜里寒气,早早地回了屋。他走了没多久尹听月又来了,妇道人家心软一些,叫人给大家都端了碗糖水,又陪着他们烧了一阵纸。

    伍莎一直抓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嘀嘀咕咕地哭诉,大概是不想守夜。尹听月安慰归安慰,不知道是真的为了尽孝道还是碍于大哥尹听澜的威严,没让伍莎上楼去。

    两位长辈一来一回的,时间就到了半夜。

    灵堂设在别墅大厅,白天人多倒不觉得,晚上人一少显得里面格外冷清空旷,连说话都有回音。

    油光锃亮的木质棺材就摆在灵位前方,用白菊花簇拥起来。棺材一端摆了长明灯,棺盖半阖,露出老爷子慈祥而毫无生机的脸。

    五个孙辈都守在灵堂里,彼此之间却非常陌生,毫无任何共同话题。

    母亲不在,伍莎就跟在伍新旁边,时不时地小声说着什么,看得出兄妹俩感情很好。尹沧和尹浮反而离得远远的,并不交流,尹沧闭目养神,尹浮则拿着手机玩,听音效是在斗地主,彼此之间仿佛井水不犯河水。

    谢咎一个人坐在火盆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纸。

    渐渐地,伍莎停止了和她哥的交流,灵堂里变得更加安静,只剩下尹浮调得很小的斗地主的声音。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可以关一下门吗?”伍莎忽然说。

    大家都朝她看去。

    伍莎抱着胳膊,整个人缩成一团:“外面一直吹风进来,我觉得好冷啊。你们都不冷吗?”

    因为设了灵堂,大厅的门一直都敞开的。

    夜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寒风料峭,有一阵没一阵地往里吹。外面的路灯还亮着,从大厅里往外看去,能看清近处细细密密的雨丝,更远处是黑洞洞的一片,隐约能看见小山坡的影子。

    “不行。”一直闭着眼的尹沧睁开眼睛,“灵堂大门敞开是为了灵魂能顺利归位,不能关,不然我们守着长明灯干什么?”

    这里尹沧最大,伍莎都要比尹沧小十多岁,他说话的严厉态度倒是和父亲尹听澜如出一辙。

    长明灯就是给灵魂指路的。

    伍莎噎了下,尹沧看着她道:“你怕冷的话就自己去加一件衣服。”

    伍莎不敢多言,也不敢自己上楼去拿衣服,伍新拍了拍她的背,她又在原地缩了一会儿,就起身往火盆旁走。

    谢咎还坐在火盆前的,伍莎在他旁边蹲下,背着尹沧做了个怪表情表示不满,大概是“你瞧瞧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之类的意思,谢咎没什么反馈,只往一旁挪了挪。

    这时玩手机的尹浮站了起来,只见他走到大厅门口,“啪”一声地径自关上了门。

    尹沧眉头紧锁:“你干什么?”

    尹浮说:“我也冷。”

    尹沧:“你没听见我说的话?”

    尹浮手里还捏着手机,点击屏幕出了张牌,才不慌不忙地说:“照你的说法,关上门不是更好?没风吹进来长明灯也就不会灭了。至于灵魂归位嘛,都成灵魂了,从哪里归位不是归位。”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尹沧厉声道,“快给我把门打开,你还尊不尊重爷爷了?”

    尹浮笑了笑:“我就是尊重爷爷才关上门,不像你做尹听澜的狗腿子。再说了,爷爷他老人家都不信这一套,要是他真的在天有灵,比起什么关不关门,他怕是更担心我们会不会冷。”

    尹沧脸拉得拉长,眉心皱出一个川字纹,没等他再开口,尹浮就像硬是要下他面子一样,更加不客气地说:“放心,我们都会闭嘴,没人知道你不听尹听澜的话。就算你不来扮孝子贤孙,爷爷遗嘱上该有你的还是有你的,没有你的就是没有。不会因为你听不听尹听澜的,就给你多分一根毛。”

    尹沧气得够呛:“你、你——”

    尹浮重新在他旁边坐下,轻松道:“我什么我?怎么,有本事又去告状啊,去告诉老头子我又搞同性恋,没准我那份会直接加给你,多省事。”

    “我他妈那是为了你好!”尹沧起身站起来,疾言厉色地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看看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尹浮:“什么玩意儿?”他想了想,“搞屁股的玩意儿。”

    尹沧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往灵堂后方走了。

    伍家两兄妹的表情都很精彩,简直目瞪口呆。

    连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咎心中都有些叹为观止,只不过他没什么兴趣看这两人撕逼罢了。

    尹沧走了,灵堂里就只剩他们四个人,年纪差距都不算太大。

    尹浮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扫视他们一圈:“干什么,想笑就笑咯,家丑不外扬,只要你们不拿出去嚼舌根,随便你们怎么笑。”

    伍莎赶紧说:“二表哥,我没有要笑你。”

    尹浮倒是自己笑了笑。

    灵堂后方的走廊里响起远去的脚步声,伍新问尹浮:“大表哥……这是去哪儿了?”

    别墅的一楼都是功能区,除了老爷子生前住过的房间和佣人的卧室,别的卧室都都在二、三楼。

    尹浮无所谓道:“抽烟自闭吧,还能去哪儿。”

    兄弟俩关系之恶劣可见一斑,但这么小闹过一场以后,氛围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伍莎问尹浮:“二表哥,你真的喜欢男人啊?”

    “嗯。”尹浮抢了地主,道,“怎么,怕我是个变态?”

    “不不不。”伍莎道,“我能理解的,性向不同而已嘛,我同学里也有一对都是女生,看着她们也没觉得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二表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看她那真诚的态度,就像谢咎房间说尹浮把老爷子气得犯了两次病的人不是她一样。

    尹浮不紧不慢地回答:“有啊。”

    伍莎:“帅不帅?”

    尹浮说:“还行吧,他听说我回来奔丧,明天一早就会开车来接我,到时候来了你就能见着了。”

    “哇,你们胆子真大。”伍莎咋舌,又艳羡道,“好甜。”

    尹浮问:“羡慕什么,你没男朋友?”

    伍莎摇摇头:“没有呢,我妈说我还小,不让我谈恋爱。”

    伍莎都十九了,尹听月还能限制她的恋爱自由,可见她平时在家也就是个乖乖女。

    尹浮问完她,却又不经意般问了句:“谢咎呢?”

    谢咎冷漠的侧脸映着火光,因为有些苍白的缘故,显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破碎感,好像这一屋子里的人只有他这个冷血动物在认真哀悼逝者一般,令人感到讽刺。

    “小表弟。”尹浮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伍莎蓦地瞪圆了眼睛,谢咎竟然也是……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不过她曾经听说过他们同类之间或许有某种感应,看来可能是真的。

    谢咎头都没回,只说:“没有。”

    尹浮猜中了谢咎性取向,真的像找到同类一样满意,他正要说点什么,伍新就从灵堂后方走出来了。

    这三人氛围诡异,好像刚谈论了什么秘密。

    不过伍新无暇顾及,说道:“奇怪,我明明看见大哥往后面走了,怎么没找到人?”

    伍莎抬头说:“后面是不是也有门啊?说不定他在外面抽烟。”

    伍新重新坐下:“不会,后院的门是关起来的。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出来从这里上楼?”

    伍莎摇了摇头:“没看见。”

    伍新纳闷:“那就真的怪了。”

    尹浮关掉手机,问谢咎:“小表弟,这里除了后院的门,还有没有别的门或者楼梯?”他正色道,“要是尹沧跑去告状就烦人了,我爸一会儿下来能骂一个小时。”

    五个人里只有谢咎小时候在这里待过的时间最长,整整两个暑假,因此如果说谁对这里的环境最了解,那非谢咎莫属。

    三人一同看向谢咎。

    谢咎淡淡地说:“没有。”

    想了想,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们道,“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不过这里改建过一次,后来有没有修别的门和楼梯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谢咎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大家都意外地发觉,他的声音还挺好听,只要他一开口,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褪去很多。

    “算了,管它的。说不定他就躲在哪个房间里,万一是告状就告了吧。”尹浮站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我撑不住了,去睡一会儿,你们随意。”

    尹浮竟然真的不打算守夜,也不要挣面子了。

    伍莎和伍新面面相觑。

    谢咎也轻轻蹙起眉:“明天早上五点要下葬。”

    “知道。”尹浮指着墙上的挂钟,“更正一下,是今天早上五点,放心吧我会准时起来的。”

    钟表无声地走着,时针已经迈过了十二点,午夜一过就是凌晨了。

    说完,尹浮就转身上楼去了。

    伍新问伍莎要不要也去睡觉,伍莎说不用。兄妹俩一齐在火盆边坐下,外加一个谢咎。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伍莎小声说:“哥,我想去卫生间,你陪我去。”

    伍新就站起来陪她去了。

    棺材一端,长明灯的火焰轻微颤动着,菊花如雪团,灵堂中恢复了肃穆。

    谢咎用台面上的一根长针,轻轻挑动了火芯,让它燃烧得更为顺利,别墅深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伍新拖着双腿发软的伍莎,狼狈地回到灵堂,俱是一头冷汗。

    两人都面无人色,吓得不轻。

    “死……死了!”伍新的嘴唇哆嗦着,“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