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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版本

    夜幕降临,雨淅沥沥地下着。

    将将酒坛子高的三只小鬼牵着衣尾排成列,共撑一把油纸伞经过天桥,小脚在雨水坑洼中踩得噼里啪啦,溅起水花。

    天桥下站了一个单薄挺拔的少年,面容清隽,隔着如丝雨幕,一双凤眼幽黑无神。

    打头的小鬼问:“啊,那里来了个生魂吗?”

    中间的小鬼接道:“好像是生魂!”

    末尾的小鬼总结:“生魂!”

    三只小鬼一唱一和,牵着衣尾来到少年面前。

    小鬼们齐声问:“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低头,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它们,麻木空洞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我……”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我叫谢咎。”

    谢咎慢慢地记起来,他好像出了一场车祸。

    暴雨夜,他要出发去某处,巨大的撞击声中视野天旋地转,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淦,他死了吗?

    油纸伞倾斜,露出小鬼们黑峻峻的脸与满口锯齿状的雪白尖牙。

    谢咎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点稀薄的记忆,脑海中像萦绕着重重迷雾,缺失一些信息,什么也理不清。但是他没觉得这些小鬼有多可怕,反而觉得它们有些眼熟,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踩脚鬼!”小鬼们说,“死在这条路上很多年了!”

    踩脚鬼。

    谢咎在一本漫画里见过它们。

    漫画中,这些踩脚鬼是死在马路上的冤魂,因为死状惨烈,尸体过于零碎,殡仪馆收尸的时候收得不完整,魂魄就无法与全尸一起火化进入轮回,只能在马路上无休止地游荡。

    人类与车辆来来去去,它们被人脚、车轮搓圆捏扁,魂魄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小,就变成了很小的踩脚鬼,极不易被察觉。

    如果有阴气重的人半夜经过十字路口,它们还能悄悄地爬上生人的裤腿,跟着生人一起回家去,做一些不起眼的恶作剧,以此取乐。

    那本漫画叫《恶灵实录》,作者名叫“doctor”,最近很火。

    《恶灵实录》里每一期都会画下一种恶灵的形象并记载他们的来处,在漫画故事线里,只要被作者画出本相的恶灵,都会消失在这世界上。因为其恐怖的画风和独特的故事设定,这本漫画销量火爆,已经连载至第九十期,传说第一百期就会画完所有的恶灵,正式完结。

    等等,他怎么会遇到漫画中的生物?

    难道漫画里画的恶灵都是真实存在的?

    《恶灵实录》中曾提到过,人死后魂魄往往是灵魂本来的样子,除非怨气极重,否则很难看出生前的长相。而还没死去的人灵魂出窍后,则能一直保持原本的模样,所以才被称作生魂。

    谢咎很快想到,如果漫画内容是真的,那么这些踩脚鬼之所以管他叫生魂,他就应该还没死。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打头的小鬼:“生魂!快去找你的肉身!”

    中间的小鬼:“不然你也会变踩脚鬼!”

    末尾的小鬼:“踩脚鬼!”

    谢咎神情冷峻,并不见得有多慌乱,是个很沉得住气的生魂了:“我不知道我的肉身在哪里,只记得我好像出了车祸。”

    小鬼们齐声:“车祸!”

    说完,它们就围成了一个圈,锯齿状的尖牙咔嚓咔嚓作响,好像数把金属片同时摩擦,彼此间用鬼语交流了一阵,又变换阵形重新排成了列面向谢咎。

    打头的小鬼:“今晚这条路上的确出了一场车祸!不过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前了!”

    中间的小鬼:“伤者被人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末尾的小鬼:“医院!”

    踩脚鬼们齐声:“我们带你去!”

    谢咎还没来得及拒绝,三只小鬼就一个接一个地抱住了他的衣摆和裤腿,牢牢地挂在了他身上。

    “去医院!去医院!”

    “恶作剧!恶作剧!”

    它们兴奋地喊起了口号。

    油纸伞被踩脚鬼扔在了雨中,谢咎弯腰捡起来,握住伞柄撑着,带着三只小鬼往附近的医院走去。

    *

    医院里无论何时人都很多,尤其是急诊处。

    一进医院,三只踩脚鬼就立刻从谢咎身上滑下来,其中一只从他手中夺过伞,齐声道:“就是这里!”

    “去找你的肉身吧!”

    三团黑影迅速窜上地板,分别找到了整蛊目标。谢咎看到它们各自选了一条裤腿扒拉着,一边抱腿一边对他露出狰狞的微笑,很快就随着人类的走动消失了。

    谢咎站在走廊中央,四周人来人往,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望了望急诊室,打算走进去找一圈。

    途中,谢咎很快发现只要他想,他就能穿过任何事物。他穿过了一位医生、两名家属的身体,还穿过了一个钢制担架,丝毫没有感觉到阻碍。

    这大概是身为灵体的好处之一,倒是非常方便,可惜急诊室里并没有他的肉身。

    谢咎虽然缺失了一些记忆,但基础的常识还是有的。

    他走出急诊室去了护士站,想趁护士登记的时候看看今晚的急诊记录和住院情况,可惜护士正在接待别的病人。

    谢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世间百态,应有尽有。雨夜路滑,出事故的人很多,骑车摔跤的、走路踩空的、车辆剐蹭大打出手的,都快集齐了。

    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谢咎在护士的登记过程中把今晚的急诊记录看了个大概,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确叫谢咎。

    咎,过失、罪过,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不怎么喜欢他,这一点他自认绝对不会记错。

    谢咎敛着眼睫,思索着难道是出事的时候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明,所以医院无法登记他的姓名?正打算再找机会把今晚的急诊记录看一遍,谢咎就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个子非常高。

    这么炎热的雨季,男人却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衬衣,领口散开,那截脖子被衬得十分白皙,隐约能看见平直锁骨。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正倚在急诊室门口,左手拿着个本子,右手则松松地捏着一支铅笔,眼睫低垂神情松散,完全不像是病人或家属,而是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什么。

    “让开让开!”

    “快快快!”

    救护车在门口停下,担架床的滑轮簌簌响起,床上的伤者正痛苦地呻-吟:“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救护人员道:“你别急!你眼睛没问题,可能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伤者满身都是伤,左腿从小腿处折断,鲜红的血液打湿纱布,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这么重的伤没晕过去就是奇迹了,居然还是在不停地叫唤:“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和伤者同行的警察正在对迎上去的医护交待情况:“驾驶员开车途中忽然撞上栏杆,速度很快,据他本人所说是忽然丧失视觉,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血腥味浓重,伤状惨烈,周遭的病患和家属都不忍多看,窃窃私语。

    “太惨了,太惨了。”

    “我看多半是疲劳驾驶。”

    “大半夜的,是不是醉驾啊,怎么会突然就看不见?”

    只有谢咎刚才注意到了在那担架床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不,是一个女鬼。

    女鬼瘦骨嶙峋,穿了一件花衬衫,因为低头的缘故,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她整张脸。

    “我看不见了!”伤者挣扎着叫喊,“我的眼睛!”

    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伤者身上的女鬼。

    女鬼一声不吭,只是死气沉沉地跪坐在受伤的男人身上,骑在男人的腰间压住他,用两只惨白的手死死地捂着男人的眼睛。

    传说中的鬼遮眼?

    连身为“半个鬼”的谢咎都不禁头皮一炸,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

    很快,伤者和他身上的女鬼都被推进了手术室。谢咎注意到,站在门口那个穿黑衬衣的年轻男人已经提起了铅笔,在本字上画了起来。

    男人的动作很快,笔画娴熟,感觉像是在画一幅速写。

    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黑衣男人,但他身上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并没有人靠近他。

    一团黑影出现,是恶作剧的踩脚鬼抱着病患的裤腿经过,男人似乎抬起眼皮看了看,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本子翻了一页,开始继续勾画。

    他在做什么?

    谢咎正好奇这个问题,对方却径自朝他看了过来。

    谢咎心中猛地一抖,淦?

    他看见自己了?

    隔着急诊室的人流,他们四目相对。

    男人的黑眸沉静幽深,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但是,谢咎敢肯定他看见了自己!

    对方是第一个能看见他的人类,谢咎不禁有一点激动,立刻穿过护士站的疏导台往男人身边走去。

    谢咎走近了以后,男人依旧用在本子上勾画着。

    那是一张速写,画的正好是刚才的踩脚鬼抱着人类裤腿经过的场景,黑峻峻的脸,锯齿状的尖牙,还有那整蛊成功后邪恶的笑容,除了踩脚鬼的眼睛留了空白没画,那画工简直是照片打印机级别的精准。

    “看够了没有?”

    男人忽然出声,声音有冰冷的质感。

    谢咎吓了一跳抬头,男人却根本没看他,那张好看的侧脸冷冰冰的,只是这么随意地说了一句,就合上本子迈开腿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雨已经快停了。

    路灯和医院的灯光折射在水洼里,让浓重的夜幕显得光怪陆离。

    谢咎跟着男人一路往外走。

    在医院里什么鬼都有,谢咎和踩脚鬼一起来的时候没注意,这时候却只觉得随处可见。那些鬼生前大多是病患,但都长得恐怖,有拖着两条比腿还长的胳膊的、有满身长毛的,有的满脸脓包的,都是他们灵魂本来的模样。

    见了谢咎,大概是觉得生魂眉清目秀,那些鬼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到了停车场,男人拉开一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将本子和铅笔随手扔在副驾驶位。

    “说吧,跟着我干什么?”男人降下车窗,转头看向谢咎,“找不到你的身体了?”

    男人眉骨英挺,眼窝有点深,黑眸深处隐有微光。

    谢咎一愣,赶紧点点头:“嗯!”

    对方轻轻地弯了下唇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抱歉,我没时间,帮不了你。”

    这人口中说着抱歉,却不介意被人听出来他其实一点也不抱歉,是个很清醒的、不会把时间花在陌生人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