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烈日刺目，雪花纷纷飘落，远眺群山壮丽，环视江河水清，两方一百余万大军的杀气在天空中凝聚成两朵云，何画扇坐于城头之上，一生的记忆涌上脑海，纷纷乱乱，却无比清晰。

    他忆起了童年之时，破旧私塾中孩子的朗朗书声，万花丛中黎华音的梨涡浅笑，还有自己望着商铺中几个小玩偶时的殷殷期望。一切皆是过往云烟，现在的他是一国之主，娶了自己最爱的女孩，一声令下，无数人慷慨赴死，为了今天，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但至少他觉得一切都值得，除非他们败了。

    古语云：不以成败论英雄。然而败者承担的痛苦，又岂是一句话能够安慰，五百年前，天冬王国的战败，让几十代天冬人沦为下等公民，可能在落日部落眼中，他们与奴隶也没太大区别吧。

    何画扇能想象，失败之后的天冬人有多么痛苦悲惨，却不能想象，获胜之后的天明王国会如何幸福美满，无论多忙，每天他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去与柯洛尔论道，最终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历史规律中的小丑，自以为能跳出悲伤的河流，最终却唯有随波逐流，他不禁矛盾地想着：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又是如此的悲惨！

    从中天军的排兵布阵就可以看出，他们在试图以前所未有的势头猛攻青湖城，也不知是因为天冷想要尽快结束战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无论如何，今日战士的热血注定会融化昨夜在城墙下堆起的寒雪，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以人力而逆天意。

    双方的圣级皆是严阵以待，相比于普通士兵，即便明知是送死的命令也得去执行，圣级的自主选择权就大得多，如果感觉不敌，即便撤退，也不会受到军令的惩罚，三个月来，陨落的圣级还没到五个。

    一般来说，除非是歼灭战，否者圣级并不会拼命，他们终究是介乎于凡与神之间的存在，战争的主体是凡人，圣级主要是来保证敌方的圣级不会用禁咒对普通士兵进行屠杀。

    在自由军中，柯洛尔是个特殊的存在，他被称为何画扇的影子，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一个九级巅峰是否有资格护卫自由王，然而在柯洛尔手持一把光明系圣剑击败了全军修为的至高者——一个明道圣级之后，就没有人再有疑问。

    柯洛尔也愿意担任亲卫队长的职务，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并不想杀人，恶魔系统对他的影响还在，然而他却逐渐把握了其中的规律，如果不是他亲手所杀，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避免冤屈的灵魂被大魔神掳走。

    当然，柯洛尔并不觉得自此就可以摆脱恶魔系统，大魔神亲自创造出来的东西又岂会如此简单？恶魔系统应该会随着他修为的增长而变强，现在的他，修为是九级，却拥有近乎于明道的控制力，自是可以略微安抚一下精神之海中的不定时炸弹。

    费德的死，一定程度上鼓舞了中天军的士气，今天的他们要比往日精神不少，在麦尔的观察中，自由军也没有预计般士气高昂，即便依旧是叛军占据士气优势，但大家水平更接近，总是好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续不断的进攻让自由军没有思考的机会，只知道不杀死敌人，自己就会死，但两三天的休息，让他们有时间回味对死亡的恐惧，所以泄气了吗？

    麦尔不禁想到，费德死得还真是时候，可能落日帝国冥冥之中，真有上苍保佑吧，以百万大军去攻击二十余万人的青湖城，本就应该是手拿把攥的事，一旦自由军战线被打开缺口，落日帝国的大浪就会将他们淹没。

    太阳刚刚升起，中天军便是军号齐鸣，铿锵锣鼓震耳欲聋，百万大军拥堵在狭窄的道路之中，威势逼得小小的青湖城瑟瑟发抖，在一阵山呼海啸声中，像无尽浪潮的大军缓缓移动，攻击开始！

    城墙在颤抖，大地在晃动，在卡诺大陆，有幸见识过百万大军同时进攻的人，活着的已是相当稀少，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可任何见识过的人，皆不会感到幸运，因为身处于漩涡之中的人，没时间和心情赞叹大自然的伟力！

    灰蒙蒙的天空略微放晴，落日帝国用出了他们的传统战法，以奴隶部队作为先锋，奴隶们多是一些年老或身有残疾之人，在奴隶市场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本来麦尔没有试图使用奴隶战术，但转念一想，反正进攻的主要目的是消耗人口，死奴隶总比死落日帝国的士兵要好。

    麦尔给他们许了一个不太可能兑现的承诺，如果他们活了下来，就给他们自由之身。

    而以奴隶为先锋的战役，前线奴隶的平均存活率不到两成，在攻城战中，会锐减到百分之五。

    奴隶之中，上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下有五六岁的孩童，他们被迫背着沙土，去填青湖城仿佛永远都不能填完的护城河。即便明知是死，可谁不想活着？女人孩子们的啼哭声让自由军的弓弦在颤抖，他们还没做好沾上无辜之人鲜血的准备。

    “求求你们，别放箭，怜悯怜悯我们吧！”

    一个女人牵着两个五六岁的孩童，哀嚎着向自由军跪伏，弓箭手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军官，却发现军官也满是迷茫与痛苦，以致于居然没有意识到，在嘈杂的战场中，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能如此清晰？

    在麦尔身旁，费卡阴笑着，他故意在奴隶中安插了一些高手，用来蛊惑人心，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混在好人群中。

    “亲王殿下，还真是妙招频出啊。”麦尔在一旁讽刺道，奴隶属于皇家督战团的下属，平常用来供他们驱使，但麦尔也知道，一个高级武士，是不可能被当做炮灰使用。

    “皆是为了帝国，奴隶就是祖先或自己犯下大罪的人，能用如此方式赎罪，是一种幸运。”费卡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奴隶群中的几百中天军，名义上是与奴隶们共同前进，实则却是军中最凶狠的督战队，他们枪戳刀砍，逼着奴隶们前进，让他们的哀嚎声更加响亮，令人为之落泪，奴隶战法不是什么高明的战术，却屡试不爽，它的精髓在于瓦解人的斗志。

    何画扇向柯洛尔使了个眼色，柯洛尔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毕竟还不是圣级，即便出手，也不会造成圣级大战的提前爆发，而处理混杂在奴隶中的高阶修炼者，显然是个必要的任务。柯洛尔抄起一把圣器弓，也没用箭，弓弦抖动，十余道箭光飞过，随之，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奴隶”被炸成肉沫，然而何画扇清冷的声音传遍全军：

    “以自由王的名义下令，立刻放箭。”

    有人放了第一箭，士兵们自也会跟随，密集的箭像一把梳子，将密密麻麻的奴隶梳平，不少人皆是在默默流着清泪，他们终究还是沾上了无辜之人的血。

    一批又一批的奴隶，渐渐将护城河填平，不仅是在用手中的沙土，还有他们的尸体与灵魂。

    踩踏着奴隶用生命搭建的桥梁，中天军全军压上，先锋是军中所剩不多的余晖军旧部，麦尔抽调了一半大概四万人用来打头阵，不是麦尔要将余晖军的老底子打光，而是地方守备军人多势众，如果余晖军不展现出血性，地方守备军绝对不会拼死战斗。

    至于说打头阵的不是奴隶们吗？即便麦尔不喜欢用奴隶战术，也并不代表他认可奴隶是和他平等的人，更不要说是军人。

    第一波攻城会遇到最顽强的抵抗，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精锐的余晖军手持鬼头大刀，挥起阵阵恶风，他们像蚂蚁般爬在城墙上，要将青湖城啃食殆尽。

    在地方守备军中，麦尔抽调了一部分训练还算不错的人组建了五个弓箭军团，用来掩护前线两个步兵军团的进攻，他们难得奢侈地没有节省箭矢，双方铺天盖地的箭雨在空中碰撞，奏响一曲钢铁之乐，但显然，数量更多的中天军要占据优势。

    弓箭手向两边靠拢，他们留出了过道，供一个又一个步兵军团通过，麦尔已经想好，就如此一个个的填进去，要么自由军先被堆死，要么中天军的血先流干。

    现在的他已不指望什么兵法阵型，奇谋韬略，和一群只会混饭吃的地方守备军讲兵法阵型，是对牛弹琴，对何画扇用奇谋韬略，是班门弄斧，中天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没准这群地方守备军死光了，还能减轻一下帝国财政的负担。

    如此密集的兵马，让自由军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不断地放箭，为了能迅速接近城墙，士兵们的护具并不严密，让小小的箭矢就为他们敲响了生命的丧钟。

    一旁的副将本想提醒一下麦尔，却被他眼神中的冰冷吓退，谁都不曾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一代名将麦尔的心正在向蜕变成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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